他说,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立成永恒。——题记
诗说,有多少人曾爱他年轻的模样?
如果我把时光搁浅,回忆折叠,记忆中有序的星辰就蜿蜒成一道深深的银河,无言的大山随着黛青的烟雾弥漫散去,脑中的爷爷便长久地维持着一个动作:站在斑驳的、砖瓦泥泞的老屋前,望着愈发枝繁叶茂的老梧桐。
奶奶还在的时候,大山无言,星辰有序,一草一木都有着欲说还休的故事,一砖一瓦都藏着风花雪月的传说。那个时候,老屋大抵还年轻,爷爷闲暇时便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傍着年年抽新芽的梧桐,抽着他戒不掉的叶子烟,絮叨着忘不掉的往事。恰逢过年,他便起个大清早到镇上买酒,约莫两个时辰后,便提着两罐酒“叮叮当当”地走回来。随后,就捥袖杀猪,而奶奶就盼着那猪头。她用早就备好的大锅清洗,随后放上花椒、八角、孜然……调料在深褐色的汤汁中翻滚,起伏。猪头被煮的油光发亮,香味渐渐弥漫整间屋子,锅中的猪头“咕噜噜”地响起来,悲哀似的叹息。这时,我就会出现在门口,爷爷从板凳上腾起,笑着过来拉着我的手,讲一些有的没的。
那时候的他还是年轻的,有奶奶,有叶子烟,有“咕噜噜”的猪头,也有岁岁如昨的老梧桐。
诗说,有多少人爱过他年轻的模样?
后来,奶奶悄无声息地走了,带走了他买白酒的兴致,带走了有着奇异香味的“叶子烟”,也带走了“咕噜噜”的猪头。仿佛奶奶的离去带走了爷爷的一切。从那以后,我总是看见爷爷长久地维持着一个动作,他站在褪了墙皮,砖瓦泥泞的老屋前,望着愈发枝繁叶茂的老梧桐——那是奶奶唯一带不走的东西。
青山在初晨的雾霭中越发迷蒙,远远望去,仿若一位垂暮的老人。昨夜雨疏风骤,留下一地斑驳,爷爷拉住我在院子里讲故事。说小时候他去偷橘子,被主人家抓住的事;说他年轻时去新疆当兵,差点就在那里结婚生子的事;说当时奶奶家还挺有钱,他是怎样突破重重困难才追到奶奶的事;说父亲当年如何淘气,他又如何“整治”父亲的事。他还说,屋后的老梧桐自他小时候就这样枝繁叶茂。他说的都是那些他忘不掉的事。他常常笑着说着过往,说到有趣的地方甚至肆无忌惮地大笑,他白衣黑领,像一个还在念书的中学生。
诗说,有多少人曾爱他年轻的模样?
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认为他隔着老屋看褪了皮的梧桐是思念奶奶。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隔着一段回不去的时光,看曾经年少的自己。奶奶的离去,让他恍然明白,他已不复青春,他离这烟火人间也越来越远。他忆起往事笑了,笑得肆无忌惮,像极了往昔星辰闪烁的岁月。但嘴角堆起的皱纹,也分明是一条条扯不断的枷锁,把他困死在过去的时光中,无论天上人间,他再也寻不回昨日的自己。
屋后的梧桐年年枝繁叶茂,他说,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立成永恒。
诗说,有多少人曾爱他年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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