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是谁，他住在哪，他有什么事迹，我唯一可以确信吸引我写他的是他给人的一种感觉——更准确地来说是他给我的一种独特的感觉。

那种感觉我之前只在书里听作者描述过，活灵活现的字眼将它表现得像数学老师画的几何图形一样立体，我能理解那种难以生存的无力感，却无法将它等量代换到现实生活中我周边的人或事物上，只因为在这个时代，我所见过的不幸的人大多都在抱怨哀叹。

而他不同——至少在我见过的那三次中他并不红润的脸上并没有显现出什么不寻常的表情。但他每次眼神里所折射出来的迫切及隐藏在迫切之下的苍白无力足够我对他有一个大概的了解。这种了解不是指姓名家境之类，它解释了为什么他与其他司机对于有客人的态度截然不同——我的意思并不是指他有多热情，多热衷与客人搭讪，相反，他问了目的地之后是惜字如金的，当然在我看来这恰恰能够证实我对他经历了一些不幸运的事情的猜想。我记得，我走过去的时候，另一个司机靠在车上平静地看着我，而他一看见我有走过去的趋势就从一边的木凳上起身，三步作两步迎过来，几乎挡住了我前进的步伐，而靠在车上的那个司机见了，依旧无动于衷，似乎是丝毫不介意。

事实上他的车跟他洗得发白的衣服一样单调平凡，甚至他个人的色彩也跟掺了水的墨汁近似，每次都笼罩在阴郁之中，让我油然而生同情感。我第一次觉得孩童时代尤其幸福，不然何以让我成为客人，成为享受服务的一方？至少这个时候的我们不用去承担赡养父母抚育小孩的责任，不用忙着为吃穿住行而奔波，不会牢牢地被物质捆绑。

直到如今，我对他依旧一无所知，我所写的，全是以他的眼神动作为依据而作出的猜测，但无论如何，他的眼神让我难以不去深究，他给我的感觉让我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