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个约定,每个冬夜如期而至。
听着窗外“梆梆”的声响,那是卖馄饨的阿婆,这声响着实熟悉。
像是个人拉灭了头顶的白炽灯,没有人知道天是何时暗下来的,也没有人知道她推着板车从何处走来。
或许是天太黑,我难以分辨阿婆的容貌,总有六十多了吧?矮小的身体,臃肿的棉衣,黝黑的皮肤带着几分老年人特有的沧桑,凌乱的头发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自发,一股脑的用花簪子夹在了脑后。
哪怕夜再黑,那击打竹筒的声响像飞鸟在黑色的天空中盘旋。板车确乎重,155厘米的身躯竟要拉着它去卖馄饨。木制的板车显得方方正正,没有太多的装束,只有枯老的树木的昏黄无力的色彩定义了所谓的“荒芜”。车子把手旁悬着一根竹筒,阿婆手中又拿着一段不长的竹棒,车子装着一口大锅,底下烧着煤球,锅中的水沸腾冒出白烟,“哗啦哗啦”。锅边则摆着各式各样的调料,都用薄薄的纱一般的手绢或其他丝制品半遮半掩着。
阿婆从不吆喝,她没有太多买卖的手段,她只是敲打竹筒,不停敲打继而再缓慢地拖着车行走,等待着突兀出现的客人。
好不容易有了几个客人因不知锅里的东西,问道:“你是卖什么的?”“馄饨,很好吃的。”阿婆笑着忙站定,殷勤地推销着自己的馄饨,“三元一碗,来一碗吧?“哦!馄饨不好吃!”那几个男人掉头离去。阿婆有些失望,缓缓收回期待的眼神,弯腰,再拉起她的板车,慢慢向前。
刚做完作业的我跑上去,“阿婆,来碗馄饨!”“好嘞!”她笑得很灿烂,像个孩子一样,仿佛是得到了谁的赞赏。趁着水烧开的罅隙,我好奇地问:“阿婆,这么多的馄饨,你晚上要卖到几点啊?”“呵呵,卖到十一点就回去啦,老啦,卖不动啦……”阿婆轻柔地看着我,夜色里脸显得无比慈祥。阿婆操着一口浓重的郊县口音,显然不是本地人,也许是藤桥,或者是泽雅那边的人吧。
阿婆的动作着实很娴熟,先从车底拿出水瓢,舀起一碗汤,那些馄饨很漂亮,晶莹剔透,那些薄薄的透明的面片更像是件裙摆静静地躺在冒着白烟的汤水里,阿婆撒上一些葱花,放上一个蛋散,不需要太多调料,这才是原滋原味的清淡吧。“孩子,来,给!”“给您。”接过阿婆的碗,我把几个硬币轻轻放在她的掌心。
馄饨,真香。我站在路灯下稀里呼噜地吃着,阿婆就斜靠在她的板车上,缓缓地敲着她的竹筒,“梆,梆,梆,”清脆的声音仿佛这片如水寒夜里的寂寞沙洲,而两旁孤单的路灯才是行单影只的阿婆的真正朋友。
寒气更重了,但我却觉得阿婆身后锅里的热气正将这片寒意融化。
像是个约定,每个冬夜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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