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莺歌燕舞。细算,人面桃花相映红之日,便又是一年插柳时。
梦系盛唐,千百年前春日的长安,也该是这番鸟语花香的繁华景象吧,志存高远的书生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渐行渐远至花团锦簇的深处。忽然想起了你----一个才华横溢的奇迹。
匆匆行走在道旁柳树下的人群中,定有一个脱俗而孤傲的身影:是你,李白。我努力走近。
你是幸运的,记住你名字的年代是开元,整个唐朝中最繁荣的时期。渴望建功立业的你,得以在多柳的长安城中烙下一串脚印,微微张口便吟出家喻户晓的佳篇。
曾于绿柳下,你说:“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自信地构想,未来定要如这大鹏展翅一般,高展双翼,使浩瀚朝庭之空任你翱翔,作一贤臣辅佐明君,那羽扇纶巾的气度绝不逊色于孔明。柳枝摇曳,似乎也在表示赞许这意。你笑着,更为柳絮纷飞之景平添一番生气。
然而-----多柳的长安呵,宫墙何其高!
你三次拜谒,却是入仕不顺。到底年轻气盛,你自负有王佐之才,奔走四方,投诗求仕,终落得千金散尽,失意困窘。柳树成荫的石道上,只见你低头疾步,没有了笑声,惟留下一个孤独落魄的背影。柳枝垂下,正到你的头顶,你伸手折下一根枝条插入树下泥土中,却发现枝条始终弯垂,似乎也在为你扼腕叹息。
你开始惆怅失落。本是踌躇满志,却四处碰壁,落得折翅而返。你因消沉而迷上了月下独酌,孤苦无依,但愿长醉不愿醒。你说会须一饮三百杯,因为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甚至,你无心欣赏繁荣的长安城中沿途的美景---理所当然,不再行走于柳荫下,随手折下与你心境相似的柳插入土中,憧憬新的希望。
忽然有一天,你的人生发生转折,幸得玄宗金门传诏。你仰天大笑出门去,满怀期冀,又一次向那繁华而多柳的长安策马疾奔。朝庭之上,天子特赐七宝御床、力士脱靴、贵妃研磨、天子引纸、震慑四方!你准备大展宏图,又得天子“朕决不负卿”的许诺,春风得意。柳在你的眼中变得充满力量,万条垂下绿丝绦,不就是垂青千古!一时间,你诗情澎湃、才情激扬,倚柳而立,满身正气!
人生如同狭长而又蜿蜒曲折的小径,谁知道会通向何方?相信必展鹏翼的你,却怎么也没想到,有天被贴上昙花一现的标签。奸佞当道,进谏无果,圣上昏庸,大权旁落,这样复杂的时代里,你高估了天子的爱才之心,又低估了奸臣的诽谤中伤。你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你不得开心颜,你决心披肝沥胆,直谏天子,橫披逆鳞。可是,你等到的不是扭转乾坤的光明,而是触怒天子、出宫思过、赐金放还!你背上简单的行装,茫然地倚柳冥想,却不知该往何方。此时,柳枝垂得更厉害了,似乎已被抽去精髓,再无抗争之力。你低下头,谁又懂得你内心的苦楚!
柳树,是不是在暗示你,放弃这徒劳而无果的抗争呢?怀着无限的郁闷难抑之情,又经历了一个漫长冬天的煎熬等待,你终于作出一个痛苦的决定:离开长安,离开这多柳的长安!你当年亲手插下的柳枝,该已长成一棵小柳树了吧?可惜,你再也不能亲眼看着它成长。长安城中到处是柳,你的心中满是柳,你的梦中更是柳树成荫。柳、柳、柳-----不就是留、留、留!可多柳的长安仍是没有留住你,你终归还是傲然离去-------
酒入愁肠,三份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七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你,李白,传奇而坎坷的一生终究遗失在了那个繁华的盛唐,消散在了多柳的长安滚滚红尘中,也只有柳,会记得那个令世人叹服的你所饱含的无言伤痛。
千百年后,又是一年插柳时,我轻轻折下一枝垂柳,插入土中。静倚柳树,就这样在它沉闷的诉说中想起了你-----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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