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
在一个慵倦而无所事事的下午,一部影片洞穿了我。无论它是叫《这个杀手不太冷》,或是《终极追辑令》,还是《杀手列昂》,影片中那种极度张扬的力度已经完全令我忽略了这些细节。我感到心脏怦怦跳起来,已经淹没在太多平庸和繁琐的生活背后的情感像火把被刹那点燃,已经为太多细碎空洞的影片变得麻木的审美能力忽然尖锐起来,敏感起来,像是其上布满了神经末梢的一根钉子,深深地楔入到灵魂深处。
当我们习惯于把“杀手”简单地定义为“坏人”之际,我们失去了杀手的细节。就在我们的眉睫之前,卢贝松还原了一个超级杀手列昂。杀手并非杀人狂,对于列昂,杀手只意味着一份职业,一份他别无选择、非此不可的职业。影片只用了5分钟就让我们明白,冷酷无情、无所畏惧的里昂是一位天生做杀手的不二人选。
他甚至不是为了钱。当他走进那家咖啡馆,突然变得害臊起来,向老板托尼嗫嚅着说起钱的时候,我为他感到无比的心痛:10次卖命得来的报酬,他甚至连见都没见过。所有的酬金都保存在可疑的托尼那里。哪怕被托尼出卖了之后,里昂还叮嘱玛迪达去托尼那儿享受这笔不知其数的“血钱”。
在里昂身上,我感受到杀手的魅力。杀手具有一种在暗处的魅力,他在暗处保持着生杀予夺的权力。他们像上帝一般,在暗处,在高处,在不可见之处,悬在每个人的头顶,昭示着生命的脆弱与虚无。
里昂是个冷静的杀手。他的信条是“永远保持最佳状态。永远保持清醒”。每晚,他戴着墨镜,手里拿枪,坐在沙发上睡觉。他的房间里永远那么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具有一种简单的力量、简单的美。在一个杀手的生命里,他必须拒绝柔情和矫饰,否则,他将狠不下心射出一颗颗掠夺性命的子弹。唯一能暗示列昂的内心生活的,只有那盆茂盛的兰花。他似乎把它当成自己的灵魂来培育,在任何时刻都不会舍弃的灵魂之绿。
里昂也是一个寂寞的男人。他干脆利落地完成那单生意,回到家,取下所有的装备,开始淋浴。那一刻,我看到了他赤裸的无助与疲惫。随后,他细心地熨衣服、喷花肥,一个人到空荡荡地影院津津有味地看歌舞片,渗透着中年男人的落寞与孤寂。
如果没有玛迪达的闯入,他会活得更好吗?
无疑,他完全可能活得更长久、更安全。他的手不会因柔情而发抖,谈生意不会因难舍而迟到,杀人不会因牵挂而受伤。
当玛迪达的全家被杀,玛迪达捧着牛奶到他门口求他开门的时候,他的杀手生涯也就即将结束了。从来得不到温情与呵护、满嘴谎言的问题女孩玛迪达无依无助地闯进了他的生活。夜间,他忽然跳起身,装上消声器,将枪口对准玛迪达睡梦中的头颅。
他必须推开她。杀手的世界容不下一点溶化。他能成为超级杀手的原因就在于他没有弱点,只有杀气。他必须推开她,否则就只有沉堕和泯灭。
然而,命中注定,玛迪达闯进了他的生活。玛迪达具有超乎年龄的成熟与冷酷,而卖弄风情的外表却又掩不住她天真的双眸。
两颗冷透了的心在相互接近中发出了微弱的光芒,互相温暖、互相救赎。他成了她的信仰,她却成了他的弱点。“与子弹跳舞”的杀手列昂开门时渗出的血迹寓示着杀气的消减,因为心中那点柔情与牵挂,他极为少有地受伤了。
一个人的力量究竟有多强?为了复仇他们能走到多远?
为了替玛迪达复仇,他碰上了有生以来最强大也最不可战胜的敌人:比黑社会更黑的警署反贪组。他的悲剧是注定的,这么多全副武装的人以正义的名义来歼灭他时,他哪里有路可逃?那个边谈贝多芬边杀人的反贪组“老大”,已经完全泯灭了人性,连小孩和女人都杀,却因为占据了权力位置而以合法的身份为所欲为。
在那场血战中,对方用上了所有的武器,而他用上了一个杀手所有的极限生存智慧。可他终究还是逃不掉,当他满面血污地走向咫尺之隔的大门时,一只手枪跟在他的后脑勺。这是一个惊心动魄的主观镜头:逐渐倾斜的地面宣告了他的死亡。他死了。一切都该结束了。一个杀手的时代结束了。他对玛迪达说:“你不会失去了。我刚尝到人生的喜悦。”可他已经死了。
我沉浸在一片不能自拔的愤怒与伤痛之中。“老大”将逍遥法外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将永远逃出惩罚。我喘不过气来。
可一切并没有结束。轰隆隆的爆炸声以一种两败俱伤的方式毁灭了一切。杀手与“老大”,正义与邪恶,善良与残忍,一同在巨大的火光中化为灰烬。感谢卢贝松的理想主义,也许在现实生活中,“老大”将永远占据上风,可卢贝松却让我们获得了暂时的满足。
玛迪达走进了正常的生活。
她回到学校,把那株无根的兰花种到了大地之上。这株无根的兰花,和《阿飞正传》中那只无脚鸟可谓殊途同归,都是对杀手的隐喻。
可是,经过了那样的惨烈、那样的同生共死,玛迪达真的能够回归到正常的、平淡的生活之中吗?
【篇二】
喝了些酒,光线很暗。最喜欢趁着这时候写东西,畅快淋漓。放着贝多芬的小提琴协奏曲。想起那个变态恶人说的:“贝多芬的开场很好,让我感觉非常爽,但是到后来,它就开始他妈的无聊。——知道我现在还不杀你的原因了么?”话说完,一阵乱扫之后,硕大的身躯倒地。一次屠杀完成。
《Leon》的每一个角色都出乎意料的精彩出色。它没有很多高深的思索,却又太能让人琢磨。做为职业杀手的Leon,他的生活是单纯的——单纯的甚至像旧时代的手艺人,早出晚归,为生计而奔波,一次又一次的训练,完成任务,因为危险的职业他连睡觉也要坐着,面对爱情和可能的闲适生活,也要保持克制提醒自己。他与其说是一个杀手,莫不如说已成了一种生活本身——他代表着男人最极端的一面——对待强大残暴的敌手冷酷无情,对待温顺的女人和娇弱的儿童时却必须保持规则——不伤害他们,甚至妥协,而温情甚至是他们的阿迦琉斯之踵,最后以生命为代价去报答。“一行有一行的规则。不杀女人,不杀小孩。”这个规则和禁忌的背后,印照的是他渴望又欲求不得的爱情和亲情。麻痹很多年后一个小女孩的意外闯入又令他把这些遗忘给想起,就像想起他儿时的故事。老头子说:“你刚来这个国家的时候,乱七八糟,被女人弄的一塌糊涂。现在,却是一个优秀的杀手。”人的强大和冷酷,是在痛苦和摧毁的土壤上生出的根,却注定成了杀手手中精心照料却开不出花结不出果的植物。玛婷达的出现成了他一生的光亮,也成了她的自己的毁灭和新生和救赎。就像他在面对她家人被血洗之后惊慌无措时刻的那一瞬的开门,光亮照亮了她的脸也照亮的自己的人生。他被她改变,而他,成了她的热爱和新生。痛苦人生的一切至此完成颠覆。
我一直为结尾的情节猜测不已。大多数人认为,杀手走向门的时候,是向往着新的生活——那个生活里,屠杀和警惕将不复存在,有的只有他的玛婷达,和那株不开花不结果的他的心爱。他脸上希冀的眼神和迷茫又向往的表情出卖了他的情感,却令他丧失了杀手的本能——一只手枪跟在后面,他竟然全无察觉,最后,枪响,杀手死在了暗黑的走廊尽头,离光亮的门口只差一步。但我却隐隐倾向于认为,杀手知道后面的手枪,他在寻找他遍寻不得的梦,那个梦连着长廊与出口,也连接着现世的痛苦与来生的梦幻——它是死亡。他一人斗百人,最后已经没有手枪,无法为玛婷达报仇,唯一和希望,是和那个变态同归于尽。更重要的是,他出去了,又能怎样呢?有他的玛婷达,更好还是更坏?依然和他在一起,小女孩的生活恐怕还是在仇恨中度过,没有新生,一切重新归回到旧的轨道——练习,杀人,执行任务,生活像尖利的刀寒光闪闪。他选择了死亡,倒下后的最后一刻,将炸弹拉环送到变态恶人的手中,几乎深情款款,柔和的仿佛是临终的嘱托:“这是——来自——玛婷达——”炸弹引爆,报仇完成,杀手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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