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与世间的一切矛盾对立点、线、面、体斗;与南方的雪、北方的雪斗。
鲁迅先生的散文(诗)《雪》一文不足八百字,但师出名门,天生异禀、非同凡响。如果按照解读鲁迅先生的一贯路线方针,直从“直面惨淡的人生”底下挖掘对黑暗旧社会的隐喻,八百字能挖出八千字滋养中国人的肥料来。
“暖国的雨,向来没有变过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开篇头一句就软硬大师作法、血雨腥风扑面而来。其实和后面段落里的江南雪、北国雪没说一件事。暖国应该指广东地区,偶尔下雪的地方。真的是偶尔下雪,根据气象历史记录,广州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1929)与本世纪的去年(2016)各下了一场世纪雪。说“向来没有”雨变雪有点夸张,但是鲁迅先生说的话,到底是夸张还是另有深意?多数是后者。
关于中国南方北方气象考,记过五百几十万字气象日记的中国物候学创始人竺可桢当更加手握数据,胸有成竹。虽然现在有了搜索引擎,普通人也可以一秒抵达大数据统计的几百年前,但是亲身经历的气候变化不是数字可以比拟的。“气候”一词也不仅仅指天气,在分析鲁迅先生的文章时,诸看官心照不宣尤其懂得这个道理。
江南却是下雪的。“江南的雪,……滋润美艳……是极壮健的处子的皮肤。”按理这样的雪景是轻薄的,透露出春天消息的。让鲁迅先生不禁幻想起雪下冬花香招蜂。而作者马上笔锋一转,下一段写江南雪变成孩子们手中的玩物,塑罗汉的材料。极其详细地描写,“上小下大的一堆,终于分不清是壶卢(葫芦)还是罗汉:……”直到用龙眼核做了眼珠,胭脂涂在嘴唇,“这回确是一个大阿罗汉了。”
再下一段还写这拟人形有眼和嘴的雪罗汉。他从第二天被孩子访问,到第三天独自坐着,到后面连续几个晴天化作“不知道算什么,而嘴上的胭脂也褪尽了。”短短文章近一半的篇幅在写江南雪堆成的大阿罗汉兴衰史,这里到底有什么深刻的寓意呢?!这是好思(kuang)的问题。我真的是似懂非懂,完全不能说服自己这就是隐喻旧社会的黑暗。反而好像是在说人造的神早晚会被人遗忘?人造的神像根本不是神,会自然消亡?
好了,最后的北国的雪出场了。“永远如粉,如沙,他们决不粘连……”“屋上的雪是早已就有消化了的,因为屋里居人的火的温热。”“……在日光中灿灿地生光,……使太空旋转而且升腾地闪烁。”江南的雪可以粘结造雪罗汉,北国的雪漫天飞舞,倔强不屈不易塑形。除非用人生起的火焰把他消化?
北国的雪倒是有雨一样洒脱的样子,“是的,那是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文章结束了。那么到底是说雨好,还是雨夹雪好,还是雪好?江南的雪好,还是北国的雪好,还是向来不下雪的暖国广东下的雪好?
总之,这不能被看作是一篇写景的散文,而这实在是一篇好散文。好文章更让人头疼,摸不着头脑。鲁迅先生的尤其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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