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座城里,都生活着一个孩子;
每一个孩子,都拥有一座城。
我总不理解,为何童年的记忆是那么难忘。直到我读懂了那两本书,《城南旧事》与《呼兰河传》,才明白原来是因为,孩子的心灵是最纯洁的,从不会沾染一丝一毫世俗的气息,所以孩子的记忆里,会有喜有悲,但,从不会有利益与欲望的交缠。
在遥远的东北,有那么一个小镇,唤作呼兰河。
在北方的崇山峻岭间,有过那么一座城市,唤作北平。
去呼兰河,看看祖父的园子。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花儿被灿烂的阳光唤醒了,冲着人们灿烂地笑。鸟儿一不留神飞上天去了,可也没忘说一声,天上的白云又变化出了什么花样,东风又在哪里留了情;虫子在窃窃私语呢,忙着议论今春哪朵花开得最艳,哪株庄稼绿得像要滴出水来。墙头的蜻蜓总也飞不远,孩子的笑声总也停不了。那最美丽的大红蝴蝶啊,立在一株庄稼上扑扇着翅膀,倒像蝶梦一般,让人难辨孰真孰假。
天空蓝悠悠的,冲人们笑了笑,又在那里高高地呆着。
墙边的樱桃树,可从来不结果子;那花香可以传得好远好远的玫瑰,现在才刚刚长出了嫩绿的叶子。
拿顶草帽遮住脸,在这园子里放纵了睡意,悠悠睡去,给自己一个碧海蓝天的梦。
祖父的园子,永远是快乐的,自由的。哪怕祖母总是骂,祖父也陪着小小的萧红,在园子里不亦乐乎。祖母去世了,萧红便跟着祖父一句一句念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于是又想到了那棵樱桃树,它今年开不开花?
祖父是那个可以一直容着萧红的人,哪怕父母都不太喜欢她,也可以将她视作心头至宝;哪怕她顽皮在他帽子上插了一圈的花,也可以和她一起开怀大笑;哪怕那么不讲理地要淹死鸭子,也可以毫不生气地哄着她,因为他爱那个孩子,所以他可以用自己的一切去守护她。
去呼兰河,去逛逛七月十五的盂兰会。
在河边,等着月亮高高地升起来,看和尚放下一盏盏河灯。那灯光,一定会把河水照亮吧?只是不知会不会连月亮的光也掩了过去呢?
等灯慢慢灭了后,那长长一道河水上便只剩下一个玉盘似的月亮了。
去北平,去草甸子里找找。
很高很高的野草丛里,说不定藏了一个人,给我讲讲他的故事,送我一把玻璃球;说不定可以找到一个人,听我一句一句的背诵“我们看海去”那篇课文,定下一起去看海的约定;说不定能遇见一个人,经历一段有些荒诞的友谊。
我愿意相信草甸里那男人说的话------他不是坏人。是啊,一个一心要供弟弟上学的人是坏人吗?一个肯和小姑娘坦诚相待的人,会是坏人吗?一个和英子一样憧憬着大海的人,会是坏人吗?他只是用了错误的方法试图去生存而已。英子说,她长大要做一个写故事的人,但在她将要写的故事里,永远也不会有因偷东西而遭到惩罚的可恶小偷,只会有一个有着极厚的嘴唇,用无奈语气诉说着生活艰辛的人。英子的世界里,是只有善的,她看待世界的方式与大人不同,因为她是善良的,所以她身边的一切也是善良的。
去北平,去惠安馆里找找秀珍,去井窝子旁边等等妞儿。
坐在惠安馆窗户边,一边看着蚕吃桑叶,金鱼吐泡泡,一边听秀珍讲着思康三叔的故事,让她用桂花油梳头,再牢牢记住那一句让小桂子早点回家吃饭的叮嘱。
去和妞儿一起踢铜钱儿,看她一扭一扭地踢,看她一笑起来脸上那么熟悉的两个泪窝,听她愤愤地说“要找她亲妈”去,于是去偷了妈的镯子来,悄悄带她去见秀珍。
然后,不知怎的,就在医院醒来,好像一切都没存在过。很快搬了新家,有了新的生活。妈妈也以为她把一切都忘了。
那么真的忘记了吗?有些东西,藏在心底,有时会偷偷地疼。
呼兰河,是萧红的呼兰河,然而陪她长大的祖父,还是走了。
北平,是英子的北平,然而给她最大影响的爸爸,还是走了。
园子里曾经住了祖父,现在埋了祖父。
巷子里曾经笑声回荡,如今一片冷清。
时间总是会带走些什么的,所以成长,一直都伴随着失去。从儿时的小熊布偶,到相伴多年的朋友,再到童年。我们目送着童年渐行渐远,最终只在记忆的一隅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迹,从此,我们笑得不再纯真,哭得也不再彻底。
红尘滚滚,稚嫩随时光的脚步慢慢蜕变为成熟,快乐与悲伤也逐渐变得模糊。
岁月悠悠转了几转,彼时无忧无虑的孩子如今也已长成不再纯真的大人。他们会远离自己曾经成长的地方,也会淡忘小时候的种种。然而那些过往啊,从来不曾离开过,就静静的呆在那座孩子曾经生活过的城中,不管何时推开城门,记忆总会夹杂着古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论时光已在曾经的孩子们鬓边染出多少根白发,城,永远都是他们的城,有着记忆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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