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会想起穿过草坪的那条石子小径,记忆里有偶尔惊飞的白鸽会让落下的枯叶降几个色调然后又回复。那些鸽子是不是还贪恋这片草地的香甜,那位老人是不是会再次路过,那颗红枫会不会再次招摇出它的灿烂。
我能感受到耳边混着泥沙的风让头发切割了我的视野,我能听见那不和谐的轰隆声,我能知道周身的一切都在迅速褪色。于是我说不会了。
打开窗能看见远处的一块草坪,一块洼田,在车水马龙的城市喧嚣这一抹翠色尤为乍眼。草坪上低飞的白鸽双眼也如它的毛色一般灵动、不沾杂尘;一些宠物奔跑在草坪上,围着早起人们的双腿跑跳;树上的麻雀冷语交谈,新开的花朵或娇或羞,塘边鸭鹅、昆虫不甘寂寞地唱着真情单调的歌。
有时候我不敢下楼去,怕惊扰了这一份相宜静谧。
秋季的时候,草坪上会多一抹色彩,那是万翠也掩盖不了的一抹艳红,迎风飒舞,就像是一袭红装的少女在绿毯上起舞。
我记得那日残阳如血,我坐在那棵枫树旁,看见一个藏青色衫衣的老人走进我所欣赏的画面。他驻足在枫旁,看燃烧起来的枫叶。可我觉得他是如此碍眼,就像很小的一滴墨掉进了一杯清水,弄脏了整杯的清透。他是那样苍老、矮小、平俗,他颤巍巍的步伐显示他被风尘凋零的年华,老去了的躯体,萎缩,像失去了机械组织的植物,不具再与人生拼一把的力量。但他接下来的举动让我看到了草坪上从来没有过的色彩,是白,纯到底的稠白,让我想起了沧月小说中善心纯真的少女弱水心中开出的梦昙色泽,《天下无贼》里王恺转变过后的一种伟大光辉的颜色,是草坪上的信鸽永远不及的颜色。
白色。
他像发现了什么,突然沿着小石径走过去,走到宠物的粪便旁,拿出口袋里的塑料袋,拾起那份污秽再走到垃圾筒旁扔掉。
我惊诧了,我也不知道我手中的笔为什么也跟着停止了划动,顺着指尖素描本滚落至我的怀里,我想是这种色彩在当今这个时代太少太少,所以震撼力才会无比之大。这幅画,我再也画不下去了。因为少了太重要的东西。
一年以后,那片洼地变成了学校,离我不足十米的教学楼六点多就有学生的喧哗和刺耳的铃声。再后来,当我搬家的时候,那片草坪周围已经框起了一圈广告墙。搬家前一段时间,我打开窗,只觉得那片绿坪格外暗淡,那棵枫树也早早失去了色调,那些信鸽也不知去向,那位老人也没有再进入我的目力所及。那一年,雪特别大,似乎想尽力保护住那一片绿色,但春天来了,积雪不得不离开,拖拖沓沓地才消融。
初二那年10月4日,我又回到了老家。新楼房已有了雏形。我看见那些钢筋的怪物掩埋了我的绿地,让苍白刻板代替了生意盎然。我心中有一个庞大的机器在铸造似乎很快就要生产出来,把这些房子一下推倒。但是刹那间我看见那抹藏青色慢吞吞地沿着残存的小石径走过来,看着那楼房傻笑。我的双眼顿时一疼,刚遇走过去就看见他女儿恶狠狠地走过来把废物往垃圾筒附近一扔就边咒骂边把父亲拖回去。
工程车开过来了,我却什么也听不见了,我看见老人眼底涣散出的景色同时看到了工程车里横躺着扬起的尘土难掩的红色。
我想,他看见的是记忆里那片绿色,他下来是因为这时候,他就算如此还记得这时候,枫叶应该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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