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外公还住在乡下。母亲经常牵着我的小手,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回去看外公外婆,最少能住两三天,遇上寒暑假更是可以待上一个多月。我有充足的时间呆在那儿,所以能吃到许多城里吃不到的东西,比如藤羹、清明果、香榧。但我记忆最深的还是外公做的年糕了。
诸暨年糕,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做正宗的年糕,要用最正宗的工具,一口大石缸满满盛上热气腾腾的香糯米,人要用重达三十多斤的大木锤锤击糯米。这次数不能少,只能多,所以对人的体力也是一番考验。曾听母亲说,外公年轻时,能举着木锤砸上百多次都不出大汗,可惜现在腰腿都不行了。
我不知道“不行了”是什么意思,只要不碍着我缠着外公吃年糕就行了。往往这时候,外公就偷偷向舅舅嘱咐几句,好像在偷偷交谈的特工队队员一样。外公看见我两只黑不溜秋的眼睛骨溜溜一转,流露出疑惑的神色,他立刻和蔼可亲地走过来,慈爱地给我唱起儿歌来。
依稀记得词儿是这样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请我吃年糕,糖蘸蘸,多吃块,盐蘸蘸,少吃块,酱油蘸蘸吃半块。外公唱得极富感情,夹带着几分方言让我倍感亲切,我被迷住了,含含糊糊地跟着学样:“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公此时却去了外堂一会儿,回来时像变魔术一般地端出一盆软润香甜的年糕出来了。我欣喜若狂,外公却很是煞风景地说:“小宝,听说年糕要蘸了红糖才想,才甜。你等着,外公给你去买!”说着就要去了。
我急得一下子站起来去拉外公的衣服,却在椅角绊了一下,立刻和椅子一起滚倒在地,哇哇哭起来。这一哭,在外公耳中便如玉皇大帝发起脾气来,一发不可收拾了。吓得外公急忙弯下腰把我放在椅子上,只说了一句:“外公去买糖。”便立刻跨过门槛,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路上遇到的熟人都纳闷了:老姚今天莫不是要赶火车?怎么走的这么快!只有我仍在哭泣的脸上大雨转晴,抚掌笑道:“外公好快,外公给我买糖块!”舅舅应声应声出来,一看外公渐渐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对面的小山头上,他生气的说:“唉,老爸也真是的,杂货铺离这儿三四里远,走得快也得来回一个小时。唉!”说了几句,舅舅又是一声叹息,那愁眉苦脸的表情,让我想到从废墟里救出来,饿了几天的灾民。
果真如舅舅所说的,一个多小时后,外公气喘吁吁地回来,将手中青铜色的糖罐塞在舅舅手中,这才喘了一口粗气,喝了一杯水,灰扑扑的脸这才转红,干裂的嘴唇也好了很多。外公出了一身大汗,疲惫地躺在床上,舅舅除去罐子上的封条,将红褐色的糖洒在那玉白色的年糕上,我捏起一条放在口前,只觉得手上软软的,甜香扑鼻,香味四溢。再送到口中,年糕甜黏适口,软韧爽滑,红糖甘甜如饴,在舌尖上绽放。不知是年糕上的红糖好吃,还是由于别的缘故,我吃得格外香甜。外公看我吃得这么香,呵呵呵地笑起来……
现在偶尔也能看见卖年糕的摊子,他们的年糕,那是远远不及外公的香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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