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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外婆

作者:周羽昕 2013-07-18

我长大了,你却老了。老得那样彻底,老得那样惊心。

你在遭很大很大的罪。刚从老家看望你归来的妈妈说。

你的眼神空洞洞的,虽然眼睛睁着,却混浊得仿佛什么也看不到。

你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在咕噜着我们谁也听不懂的话。

你咽不下粥里面的一粒米,即使是粘稠的米汤,也不时从你的唇角溢出。

那都是无法想象出来的罪!已经控制不住哽咽而失声痛哭的妈妈说。是的,这都是我无法想象得出来的。我傻愣着,竭力想象着,可飘忽的记忆却是从前关于你的那一幕幕。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外婆便去世了,妈妈又要忙于工作,作为外婆姐姐的你——老外婆,一手带大妈妈和小姨的你,又义无反顾地接受了照顾我的重任。听妈妈说,白天都是你一个人带着我,照顾着我的吃喝拉撒,而小时候我又特别挑食,你只有绞尽脑汁变换着各种花样来哄着我,这让你操碎了心。在我三岁要上城读幼儿园时,从未离开过家乡一步的你,又离乡背井地跟着我,来到这个对你完全陌生的小城陪读。买菜做饭,不会骑车的你,甚至都是步行接送我放学上学。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就是你牵着我的小手走在巷子里,而我还不时地耍赖不肯走路,你无奈地蹲下背起我,我趴在你瘦弱却有力的背上,得意地笑着,一双小手却还不安分地拨乱你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寒冷的冬夜里,因为我要等爸爸回来才肯睡觉,你拥着我坐在床上,我要不缠着你一遍遍讲着老故事,要不就给你做小老师教你幼儿园刚学的儿歌……那时的你呀,总说我太小了,而在小小的我的心目中,你就是那无所不能而又坚不可摧的奥特曼。

后来,我上小学了,在乡下工作的妈妈也调上了城,你便回乡重新过上了自己的日子,种了小菜地,养了鸡和鸭。每当家里又有了带着露水的小青菜、顶着黄花的嫩黄瓜和常年供应的正宗草鸡蛋时,我知道,又是你。我眼前仿佛看到你呀,背着一个装满菜和爱的大袋子,弓着已不再伸直的腰,一步步走在往镇里去的小路上,托同乡捎上城给我们。一辈子没有结婚的你,早已经把我们当成了你最亲最亲的孩子啊!

我以为这样的幸福会一直持续下去,可我却没发现,慢慢地,你带上城来的菜越来越少了。直到有一次下乡拜年,出来相迎的你,尽管穿着妈妈买的新衣服,可是纽扣却纽错了;大冬天的,却穿着薄薄的单布鞋,连袜子都没穿。这还是我那干净整洁、做事利落的老外婆吗?许久不见的乡邻们,也带来更多的坏消息。原来,最近你常常做些“糊涂事”,不是锁门忘了带钥匙,就是出门居然找不到回家的路。他们都说你糊涂了,也就是常说的老年痴呆。那时的我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可大过年的,妈妈却悄悄流下了泪水。

终究放不下心,妈妈接你上城来与我们同住。这时的你,兴奋得像个孩子,整天唠唠叨叨个不停。肯定是太想念我们了,跟我们在一起你的病会好些的,妈妈安慰我说。可是,事情并没有像妈妈预想的那样,你还是不管不顾地迅速老去了。你不记得你刚说的话。我们家对你来说就像迷宫,你不记得你的房间在哪,你不记得卫生间在哪,家里东西被你四处乱藏。你越来越沉默了,只会在我写作业的时候一动不动安静地盯着我,只会在我放学回家时兴奋地来一句“家来啦”。

终于,随着你病情的加重,因为没有人照顾你,爸妈请了保姆把你带回老家照顾,而我也因学习回去得越来越少。每次回去,别人你都不认识了,唯独能认得我,应该是你深刻在心底了吧。你总是紧紧拽着我的手,充满希冀地看着我,我只有说:“要走了,要走了,我还要上学呢。”一听到上学,你便松开了手,垂下了头,双手交握,放在膝上,像个听话的小学生。“老外婆,下次吧,下次我又回来看你呢!”也不管你听不听得懂,我许诺给你一个没有期限的下次,像是安慰着你,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可是,终究没有下次了。秋夜的风很凉,可是,你再也感受不到了;黑夜依然沉寂深邃,可是,你再也看不到了。一层层的落叶铺在回乡的小路上,踩上去沙沙作响,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回乡看你了。你一手带大的孩子,像你希冀的那样,已经长大了,而你,却终像这落叶,从灿烂的枝头缓缓落下。

谁家不重复着同样的故事?孩子在蓬勃生长、热烈地生活,而在成长的另一面,你们却在默默地老去。

门前驼背的柳树,头发散了一地。

蹲在坟旁的老房子,喘着粗气。

门口清澈的小河,再也流不动了,绿萍遮挡着旧时光和老故事。

只有天上的白云,仍在风中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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