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的,压倒性的,轰鸣的,不留余地的。倾泻而下的雨粒,一定是上苍的哭泣。
我于大雨中头发湿淋淋,被数十名官兵双手反扭押走。
雨下成泽,冰冷的触感黑暗中瞬间涌出的绝望,时时划过天际的闪电,肆无忌惮的撕裂云层,无声地落在视网膜。
大雨中,爹的表情凝重而深沉模糊的像被冲刷的天际线。娘依在爹的身旁,涕泪横流。
那一夜,我面无表情的落泪。
青瓦平房,清贫而充实的劳作生活从此同我再无瓜葛。
白驹过隙,我再也回不到风华正茂的年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驰骋大漠黄沙,独卧边关冷月。
我敏锐的察觉出身体的变化。
佝偻,沉默,孤僻。
家,父亲和母亲已渐渐从记忆中离我而去。
血红的,腥甜的,粘稠的成为这六十五年以来梦里梦外唯一的记忆。
我被军队已年老体弱的名义驱逐,仅一张“从军征”打发出门。
六十五年了,终得以还乡,心中的那道痕迹,蓦的又明晰起来。
我沿着印象中的路线前行,途经陌生的村庄,凭借一张“从军征”讨口饭吃起,乞一瓢水喝,旁边偶尔有牛或者羊一脸麻木的被人牵着走过去,他们的眼神一片浑浊。就像烈日下的湖泊看不清楚,只有一团模糊的光,还有皮肤黝黑的小孩。身着重重布丁的衣服,过早劳作。
我遇到缺一条腿的早年玩伴,同我一样,头发花白,几乎识不出。
我扯住他的衣襟,语无伦次。
他似明白我的心意,抬手指往家中方向,摇头离去。
我抬眼望去,那棵老树下坟墓,一座接一座。
心中的预感应验了,家彻底坍塌。
没有泪水,没有呼告,仅一滴老泪滴落于青苔。
该怎样形容当下的心情。即使早有预感,还是被匕首猝不及防的插进心脏。钝重的,清晰的刺痛感。
院落四周破败不堪,野兔听见声响惶恐的从狗洞钻出。野鸡从梁上落下,扑打着翅膀仓皇逃离。
娘喜欢在靠屋檐处种下一排兰花。
当年欣欣向荣,蓬勃向上,每逢春莫夏初之际,蜂蝶飞舞,落英缤纷。
如今久久未打理,花落尽,叶枯黄一片萧瑟景象。
我采葵持作羹,舂谷持作饭。至少今夜上有一口饱饭。
明天?唉,明天再说吧。
孤寂的地平线,把残阳碾下,暮色四合,黄昏散落,夕阳如血。
我手持羹饭,一步一步走向娘的坟墓,墓碑周围杂草丛生,几乎到我膝盖,我弯腰除去杂草,试想当年意气风发,如今连弯腰都吃力许多,老境颓唐。
黑暗密集地将我包围,我席地而坐,目视远方,不知未来的日子如何生计。
爹,娘,切望你们走好,不肖子不久变来陪你们。
次日凌晨,安详的晨曦洋洋洒洒的落在这位老人的身上,他的眼角尚残存未干的泪痕,地上是破烂的饭碗,老人闭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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