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黄昏依旧,晚霞浸满了整个天空。
十里乡邻从农田归来,匆匆忙忙地咽下了几口饭,打理好家中事务,便又疾步破门而出,不约而同地来到古榕树下的石阶上,静心等着心中期待已久的最爱——芗剧的开演。
即使是在农忙时节,大家还是那么地准时。
等待似乎是漫长的,炎炎夏日,了了蝉鸣,手拿蒲葵扇,抽几口干烟,喝几杯热茶,嘴里嚼着敢摘下不久的荔枝,三言两语地交谈着家中的琐事。但却依然望着对面傍水的戏台,眼神是那么的坚定。随着一阵敲锣打鼓的声响,大家的背就在那么一瞬间直立了起来,前排的老人笨拙地掏出眼镜,小心翼翼地挂上,刹那间,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悠悠琴声指伤弦,一生惆怅为谁弹?”的南音直沁于我的心底,那一丝伤感是那么的强烈!当戏台的幕布还未拉起,耳畔便被那声音牢牢地牵住了,泪水已布满了我的眼眸。我挺起身子,伸长脖子,努力地向戏台望去,忽然看见有一条水天相接的白线在戏台上飘动着,仔细凝望,哦!恍然大悟!原来是演员的水袖在长空中此起彼伏地婉转交替着,舞动着一圈又一圈似水涟漪,似那风划过林中的沙沙之声,又似那飞龙在天盘旋时交横相错的气势。如此壮观,实在是引人入胜!
“微风拂面落叶起,浣女忧愁为谁洗?”芗剧凄美的唱音在耳畔回绕着,不知为什么,如今芗剧似乎越唱越小声。不!不!不!唱起来,芗剧!隐隐约约地看到泪眼已模糊的我们口中微微跟随着幕布上的戏文而唱,神情是如此的专注。唱起来,芗剧!独有特色的闽南语与琴声交织于一体,台上台下的唱音已融汇成一片,犹如在水一方的划线跃然而起的壮丽响声。唱起来,芗剧!那曾为梦想起舞而又落幕的人,百年兴衰因你而绚丽纷沉。
越进迷茫的隧道,开启时光的阀门。我聆听着芗剧如一位柔化似水的姑娘,在抗日战争时为延续闽南芗剧传统命脉而奔走四方,她呼喊着、倾诉着自己的内心。她以自己独特的南音腔调怒斥着社会的黑暗,以自己的秀水柔情温暖着民众颗颗被刺痛的心。琴师与芗剧一到,互诉心肠,由衷感叹。在不知不觉中,从我的脚下升腾起一股热血,涌动着内心的狂野澎湃。
“江水悠悠流淌,梧桐沙沙叶落”,那乡土气息极其浓郁的腔调牵动着闽南人的心。滚滚浪涛惊得万众瞩目,九龙江水缓缓流过,养育着闽南世世代代的族人,冲刷着富美的漳州平原。芗剧,那九龙江水以颤抖的声音呼告你,深情地望着那柔动的你,令你梦回曲水边。江水与芗剧一道,把闽南大地所有最感性的一面汇聚一起,向世人展示着闽南大地的细腻柔滑,不屈不服。虽然“风华是一指流沙,苍老是一段年华”,但闽南人却永远坚信,芗剧永不消逝。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
芗剧由此落幕,但永不落下的,是心中的那份生生不息之情。两行泪水在脸颊上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划过,心中的火热却永不停止。
芗剧,闽南的灵魂,唱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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