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排名的时代,什么好的不好的都要争个不科学的上下。我虽对这些所谓的“最”持不以为然态度,但也感觉有一些“最”牵动着敏感的神经。
比如说这个“世界上最难听的语言”。
我在这个统计排名中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照理说,每一种语言都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世界文明的载体、上帝额前最耀眼的光芒……但我讲这些大道理有大言不惭之嫌——要不是看了评选结果,我不知道这些显而易见的道理于我有无约束力。
越南话啦,我想,这种呜哩哇啦毫无美感的语言理所当然的应当占魁了。然而我错了。不是越南语榜上无名,而是它屈居第二。我就好奇了,第一名还能花落谁家呢?呵呵,中国。对,没错。中国,汉语普通话。仿佛是对我不负责任地效仿第一世界的上等人、随口对第三世界的同胞进行文化攻击的可鄙思想的一种绝妙讽刺,突然我就挨了一巴掌。
怎么能忍?一股静电从后颈直冲发梢。天朝传承千年的语言怎么可以遭到这样的诽谤!我即刻系着眉毛在网页上翻找起相关的论调。
“据专家科学统计……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法语;世界上最难听的语言:汉语普通话”“由于长期将汉语作为唯一母语,导致对汉语悦耳与否缺乏感知”“西方人认为汉语的felling与越南语相似”“女子远嫁欧洲,只为逃避汉语在表达‘我爱你’时不含蓄面部动态”……诸如此类,五花八门,铺天盖地,绵绵无尽。如果说是所谓的“科学统计”得到如此结果,我还可以辩驳人的感受不是只会0和1的机器;如果说这个排名针对的是现代人使用的普通话,我还可以自欺欺人说它并不针对古代汉语——那种被一些人怀念的绵软温柔并且亲切的语调——只是近代社会强制性的缺乏沉淀的普通话而已;如果说这个排名来自西方,我还可以反击说日耳曼语系的使用者何以用他们的耳朵评判大东方的文明;如果说荒诞地为逃避汉语远嫁,我还可以不屑道中国之大免不了出几个崇洋媚外的奇葩;何况这还是中国的网站……我已经力排众议,哪怕有些解释似乎略显牵强,但接下来的反面论据,我孤身一人是真的难以应付了。
“法国街头二中国游客正常交流被警察拦下劝架”。
这条报道或许是所谓“最动听的语言”同“最难听的语言”的正面对抗了吧。虽然,我保证,一个至少会点法语的人保证,说法语最动听最温柔是不应该被普遍认同的,毕竟这看个人。我个人就认为法语不过是印欧语族中比较咕咕哝哝含浑不清的一种。至于温柔浪漫,官方鼓吹的民风而已,民风的影响力由国际地位决定。但我心中还是顿生一种无力感。
“当今中国游客的素质问题已称为热点话题。他们缺乏公德,处处违反规定,讲话随意,从不注意音量和语气。日前,甚至还出现了需要被打断激烈的交流——以劝架为由——的地步……”
所以中国的土豪游客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不仅在国际社会中败坏现代中国人民的形象,甚至还影响到了中华文明的世界形象?恍惚间我想起一讽刺作家“刻薄”的文章。某天于咖啡厅望到街上。美情美景,还有与之相称的美女,站在街角好像在等人……——然后该作者不吝笔墨地极言该女子之美丽时髦的外表,当一位新时代丽人跃然纸上时忽然来了一句——“那美女等待的人到了,也是一个美女。正当我叹到今个儿饱了眼福之时,美女们推推搡搡的交流开始了,四句开场话,竟都以当地方言的一句粗俗不堪的语气词开头……”
从“不堪入耳”的回忆中恍过神来,悲哀的我发现这场辩论已经没有办法进行下去:如果将使用者的品行素质也归入对一门语言优美与否的评比项中,非但叫敏学笃思的辩论者输掉了辩论,而且叫忠实的辩论者失掉了对自己论点的信仰。我还能说什么呢?不再笃信自己的论点,还拿什么大言不惭地说下去?倘拿自己的品行做载体,还有哪一种语言从某些人口中蹦出来会是悦耳的?
现如今普天下都在讲文化复兴,只恐怕文化复兴还远在千年之前和千年之后。先将素质复兴搞定了,再慢慢地算文化复兴的账吧。毕竟汉语,虽说以表意为主,但单从音韵讲,也是刚柔可控而优美的。——时下不是凡事都讲求一个“萌”么,可知汉语“呼噜”一词还是入选了全球最美发音的?——总而言之,至少汉语不是难听的语言,更不是“最”难听的语言。好好重视一下素质,至少汉语以及其他中国文化在被卷入类似的无稽之评时不会像哑子吃了黄莲,不会无力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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