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半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十分钟后又停了。
残留的雨水顺着玻璃流淌着,幼容抬眼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表,四点四十五了,还有十五分钟就下班了。
早有女同事过来打开招呼,请她走时将门锁好,那女同事是老总的亲戚,走后门进来的,即是她总是这样提前下班,幼容也无可奈何。
这是间小公司,不过十余人,却隔成了三个办公室,这间小屋子只有她和提前下班的那个女同事两个人,现在女同事走了,只有这沉闷的天气与她作伴。
不过好在很快便到了下班的时间,幼容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家洗个热水澡,美美的睡一觉了。
她心里计划着,明天是周六,不用上班,要一觉睡到九点,然后随便吃个早餐,下午同雪莲去逛街,要好好的逛一次,她太久没体会过那种肆无忌惮想买便买的感觉了,恰巧一个礼拜前才发了新工资。她要好好的挥霍一次。
刚出公司门口,一股雨后特有的清新空气一下子便钻入鼻孔,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她开始沿着这条街回家。
再转过两个街口就是就能到达公交站点了,她一面走一面看着店铺醒目的招牌。
冷不防的突然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她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对方嫌恶似的撇撇嘴“下次小心点。”
就在这时,一个头发蓬乱的乞丐乘机抓住了她的腿,她忙低下头察看是这么回事。
是一个职业乞丐。
乞丐的脸隐藏在杂乱不堪的头发下,脸上满是黑黑的污垢。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职业乞丐必备的破烂衣服,失了一只鞋子,一只有缺口的碗在湿漉漉的地面静静的躺着。
乞丐神情愕然的望着她。
幼容还是认出他了。
陶之林,她中学的同学,曾经暗恋的人。现在,一个职业乞丐,或者,一个职业惯偷。
那个撞她的人早已消失无影了,想必带在身上的三百元现金和手机早已经不见了吧?她想。
这样的事她见得多了。
然后,她将视线慢慢的移到自己的腿上,一只黑瘦干瘪的大手正拽着她的裤脚。几秒钟后,手慢慢的放开了,不过仍有残留的褶皱没有抚平。
幼容问,“你出狱了?”
陶之林点点头,没有说话。
幼容又问,“你现在就是在干这个?”
陶之林还是没有说话,不过脑袋垂了下去,想把自己的脸藏起来似的。
幼容看着他,时间静默了几秒。
没一会儿他便挣扎着站起来要走,幼容注意到他的腿有些不对劲,一跛一跛的,行动缓慢。
幼容问“你的腿怎么了?”
他仍旧不理会,只一步步艰难的往前走。
此时他的同伴正在拐角处看着,那个女人仿佛认识瘸子似的,令他不敢上前去。
他现在的外号是瘸子,腿是在狱里让其他犯人给打瘸的。
幼容看他越走越远,并没有立即追上去,只远远地喊了一句:“你欠我的什么时候还我?”
瘸子突然停住脚步,回头望了她一眼。
幼容乘机走到他面前,眼睛看着他,语气缓慢显出很理智的样子:“我现在一个人住,你要是没地方住,可以搬来和我一起住。”
“我……”陶之林嗫嚅着嘴唇,半天也没有吐出一个清晰的字节。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不计较。”
“不用了,我,我有地方可以住。”
幼容仍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我给你一个补偿的机会。”
陶之林身体震动了一下,半饷,终于点点头。
现在的他的确无家可归,和那年轻人合伙不过是暂时的,他欺他腿脚不便总是抽大成,言语神态同他当年一样傲慢,然而现在的他却不似当年威风禀禀纵横八面所向无敌,时光流转下他终于也学会了看人脸色,唯诺做人。
幼容很快便将他带回了家里。放了洗澡水让他先去把身上洗干净,自己则坐下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放的是一个狗血的圣母故事,男人抛弃了女人,女人带着三个孩子千辛万苦把他们拉扯大了,结果男人又回来了,他欠了一屁股赌债,结果女人不仅不怨恨他,还圣母了一把,四处借钱帮丈夫把账还了。
这电视幼容早就看过了,结局是俗套的大团圆,男人终于悔悟,改过自新,从此一家人团聚,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太假了,幼容心里冷笑,电视毕竟是电视,有几个能信的地方?
但她的眼睛,还是紧紧的盯住那个饰演女人小儿子的演员不放。
大大的眼睛,圆嘟嘟的嘴唇,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她记得,如果自己的孩子还在的话应该也有十岁了。
慢慢的往事开始在她脑中浮现。
她想起十五六岁优秀活泼的自己,那时念初二,正是天真的年龄,喜欢的人都是有些痞气喜欢打架的小混混,那时女孩子的审美就是这样,觉得整天打架,敢于反抗强权的人就是英雄,不论是乖乖女还是坏女孩都喜欢这一类型,那时的电影电视也不断宣传着诸如“义气”“热血”等东西,让没有分辨能力的小孩子误认为“英雄必要和暴力挂钩”,男生就更是以放荡不羁打架闹事为“酷”。
陶之林就是这个样子。
那时的幼容戴着眼镜,齐耳短发,一副用功过度的样子,简直可以说是丑小鸭的翻版。
那时的陶之林还是有几分帅气的,不像现在一副未老先衰的样子,颇受女生欢迎。
谁也没想到他们会有交集的,但他们就是认识了。
后来的故事俗套的不得了,小痞子看上了丑小鸭,两人谈起了恋爱。
幼容记得,那走到哪里,都有人拿戏谑的眼神看着他们。
再后来,他们发生了关系。
再后面的故事还是一样俗套,幼容怀孕了。
这在全国的新闻里不足为奇,但在他们家乡那个小地方还是掀起了血雨腥风。
幼容起先没发现,等发现时肚子已经大了起来,在母亲的逼问下她吐露了事实,母亲逼着她去告陶之林□□,好勒索一笔钱来,她不肯,在家里大哭大闹,最终这件事闹得全县的人都知道了。
与此同时,陶之林却因为打架被关进了少管所,幼容拖着肚子去见他的时候他却铁青着脸让她把孩子打掉,两人闹翻。
后来陶之林从少管所出来后便被学校开除了,他玩起了失踪。
几个月后幼容把孩子生了下来,但一出生便被母亲溺死了,后来她们家受不了小地方人的指指点点便搬到了A市了,然后幼容便同所有同龄人一样继续读书,考上大学,然后工作。
这段经历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每每在午夜让她从噩梦中惊醒,提醒着她,她和别人不一样,她十五岁就生了一个孩子。
一次夜里,她再次汗水淋漓的从梦中惊醒,崩溃的大哭,黑暗中,她对自己说:“我要让他尝到同样的痛苦!”
于是,她开始有意识的打探他的消息,自从从家乡那个小地方搬走后她就失了关于那里的一切消息。幸好老天爷长眼,她竟发现自己所在的城市竟有以前的同学在,那次她去医院拿药,结果发现他们共同的同学在做医生,而他竟有他的消息,于是她断断续续的从他口中了解到,他吸毒了,他入狱了,他释放出来难以生存又再次吸毒抢劫入狱。
后来,她终于确切的知道他在哪里了,于是她辞掉原先大城市优渥的工作,来到了现在这个小城市又破有小的公司。
只为等他从这条街上出现。
她脑海中幻想了一万次久别重逢的画面,她知道他现在落魄的很,她假装好心,终于骗的了他的信任。
现在……
她起身把从那位医生同学那里弄来的药轻轻的洒在了杯子里,又不放心似的拿纸巾将杯口和杯身擦了一遍,然后,将电视关了,静坐着,等他出来。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很快,陶之林便如她所料走了出来。
她将杯子拿给他。
“喝一杯吧,驱寒,你之前好像淋了不少雨”
陶之林顺从的接过杯子,然后一饮而尽。
她满意的看着他。
几分钟后,他倒在茶几上。
她站起身来,从屋里拿出了之前准备好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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