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室友们都睡熟后,陶乐悄悄爬下床,抓起早就搁在床头的书包溜进了走廊尽头的厕所里。
锈蚀的水龙头有水滴一声声坠落,声音急促而紧张,仿佛他此刻跃动的心跳。他小心翼翼地锁上隔间门,双手战栗地从书包里取出一只古旧的烛台。借着换气窗透过的月光,可以看见烛台是由大小不一的青铜骷髅垒叠而成,只在顶端托着一只张大嘴巴的恶鬼,恶鬼的双眼还隐隐闪着暗红的光泽。陶乐狠心咬破手指,把殷红的鲜血滴进恶鬼嘴里,然后虔诚地跪在地上,对着烛台念出了一段咒语,就见烛台以血为膏,慢慢从顶端升起了一朵诡异的绿色火焰。
烛火把陶乐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就好像一个狰狞的鬼魂。他缓缓举起双手,灵巧的手指在头顶编织成一只飞舞的鸟儿,鸟儿震动双翅,越飞越快,越飞越高,而陶乐的影子却越来越淡,最终慢慢消失在墙壁上。
地面上,陶乐的身体仿佛失去生命般猛然倒下,而黑色的小鸟在墙壁上转了几圈,忽然睁开平面的束缚,伶俐的落在了陶乐的躯体上,然后翘了翘尾巴,顺着换气窗飞出了厕所隔间。
半个小时后,鸟儿从换气窗飞回来,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而晕厥的陶乐也猛然清醒过来。他欣慰地看着烛台里残留的一点血液,暗自庆幸到还好赶回来了。慌乱地收拾好烛台,他抱着书包悄悄离开了厕所隔间。
走廊灯把他的背影拉的很长,仿佛一把黑色的刀刃,深深楔进了安宁的夜色里……
王兆的死讯那么突然,只是一夜间就殒命寝室。
他患有严重的花生过敏症这件事谁都知道,所以当医生从他嘴里检测出花生残骸的时候,大家都在猜测是谁趁他熟睡至他于死地。
然而警局的调查结果却极为匪夷所思,他们并没有说出一个确切的凶手,只表示王兆枕头边有几个清晰的麻雀脚印,或许是有人训练鸟儿行凶。
这个消息立刻在学校里炸了锅,所有人都在议论王兆究竟和谁有这么大的过节,而那个神秘的凶手也在口口相传间越发魔幻。一时间校园内的麻雀几乎消失,偶尔有鸟儿落在教室窗台上,也会立刻被赶走。
然而这场死亡所折磨的不止王兆,还有和他形影不离的好友刘耀。
刘耀在墙壁上按烟头,沉着脸对一旁的陈强讲:“我见过那只鸟,就在王兆死的那天晚上。当时我还没睡熟,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枕头上跳,我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那只鸟。”
陈强沉声问:“你怎能确定是同一只呢?”
“那跟本就不可能是鸟的眼神!”刘耀激动地竖起一根手指戳着自己的心口:“它看着我的时候我都能感受到它的怨毒和仇恨!我把它赶走后一晚上都没睡好,总觉得它还会再回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
刘耀看看已经陆续往教学楼走的同学,便搂着陈强的肩一同赶回教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觉着的这事挺邪门,可能和路雨有关。”
陈强身子一颤:“那事咱们做得漂亮,不可能露馅啊,要不晚上去看看?”
刘耀和陈强逃了晚自习,一路躲躲藏藏的来到了学校后山。他们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三个人常常聚会的山洞,此时山洞入口已经被树枝和遮挡起来,完全看不出入口所在。
陈强徒手扒开丛生的树枝,和刘耀一起挪开了堵在洞口前的巨石,一股腐臭的味道立刻扑面而来,一旁的刘耀忍着恶臭往洞里打亮手电,照着四五米后的洞穴深处,但见一具人形蜷缩在地,已经高度腐烂了。
陈强松开手踉跄的跑到一边,扶着树干吐起来:“我早告诉你们抢钱就抢钱,你们非要把人绑到这来。”
“我哪知道这山里有毒蛇,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
刘耀收了手电蹲到一边:“你说该不会是路雨变成鬼了吧?”
陈强阴沉的扫了一眼黑漆漆的树洞,沉声斥道:“别乱说话。”
然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讲,笼罩在头顶的死亡阴霾还是渐渐消散,于是秋游很快就到来了。
收拾起糟糕的心情,大家兴致盎然的来到了河畔,傍晚热烈的篝火晚会上,所有人都围坐在一起唱着歌,只有陶乐自己躲在帐篷里睡觉,当然,也没有人会来关心他怎么了。
此时月色正浓,星光璀璨,可就在篝火晚会正在兴头的时候,一只不知何处窜出来的野狗突然叼起了王耀的手机,撒开退跑进了草丛里。王耀回过神连忙追了上去,他一路不停地追到河边,谁料眨眼间不见了野狗的踪影,面前只余下暴涨的河水汹涌流淌。
王耀骂了一句倒霉,扭头讪讪的走向一同跟来的同学们,就在这时候,他身旁的草丛里沙沙作响,那条狗重新扑了出来,猛地把刘耀推进了湍急的河流里,然后身子一窜又消失在了夜色中。
刘耀水性本就不好,何况秋汛迅猛,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被卷进了河中央,一沉一浮间彻底消失了。
慌乱间也没有谁追究那条始作俑者的野狗究竟跑到了哪,当然也不会有人发现帐篷里的陶乐悄悄收起了他的烛台。
秋游结束后,学校的氛围越发阴森,连课堂上都压抑的几乎使人窒息。神秘人驯养动物杀人的故事越传越凶,以至于偶尔出现的夜猫都足以令人惊叫,每个人都在揣测这场诡异的谋杀又会降临到谁身上?
只有陶乐看着教室里空置的三张椅子,思绪飘回半个月前。
“路雨呢?” 陶乐一进教室就发现同桌不见了。
同学耸耸肩:“谁知道,我中午放学就没看见她。”
陶乐闻言坐回位置上,心不在焉的掏出手机看了看。路雨是他在本地唯一的同乡,也是他青梅竹马的女朋友,但由于在校的缘故,他们一直没有公开关系。陶乐给路雨发了信息,可是直到下午第二节课,路雨还是没有回到学校,他心里感到有些不安,便悄悄逃了课往路雨的住处赶去。
路行一半,陶乐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路雨?”陶乐试探的问道,然而手机另一侧,却只有一阵微弱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喘息。
“路雨你在哪?”陶乐内心的恐慌蔓延开来:“你说话啊 !”
“陶乐……”路雨呜咽着唤道:“救我!”
路雨的呼救慌乱了陶乐的心神:“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在哪!”
“我不知道,好难过……”路雨气息微弱的说:“山洞好黑,一个人都没有,我已经没有力气动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陶乐拔腿往后山跑去:“你别吓我,你在后山吗,我马上报警。”
“别——别挂电话。”路雨挣扎着说:“让我听着你的声音。”
陶乐拨开碍人的树枝,手臂上留下一道道血痕:“你究竟出什么事了?”
“王耀他们把我绑到了后山,后来我被蛇咬了,他们就把我关到了一个山洞里。”路雨的声音已经弱不可闻:“我的手机放在衣袋里,他们没有拿走。”
“我马上就找到你了,你陪我说说话,不要怕。”陶乐在后山丛生的荆棘间奔跑着,直到手机另一侧再也听不见声音……
而后,迟来的警察录了口供,进行了大范围的搜山,但是并没有找到路雨的踪迹,也没有人能证明陶乐所说的一切。案件最终按照人口失踪处理,那个活泼的女孩子,终于变成了档案上的一个可有可无的符号。
王兆和刘耀的死刺激到了陈强,他们三个本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谁料两个生龙活虎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先后死去。陈强敏感的预料到灾难可能会降临在自己身上,于是他悄悄休了学,随父母一起搬到遥远的外省暂住。
这是一个遥远的海滨旅馆,傍晚,陈强穿着泳衣走向大海,心情重新平复下来。他相信时间与距离都有着惊人的魔力,足够消磨一切危机。
海滨浴场游人如织,海水温软柔和,轻轻抚摸着他的肌肤,他伏在水面上摆动手臂,向海水深处游去。就在他仰起头喘了一口气,企图游回岸边的时候,突然感觉一种冰冷滑腻的东西在脚边悠悠游过。
陈强身子猛然一颤,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可未待他有所反应,一只硕大的鲨鱼就从他背后凌空跃起,猛地把他扯到了海中!四散的游客尖叫起来,但当救助人员赶来时,海面上就只剩下一片死寂般的宁静了。
可谁又知道,两天前,在几千公里外的城市海边,有人发现了昏厥过去的陶乐和那只烛台,只是烛油已经燃尽,那个孩子再也回不来了……
陶乐祖上是皮影戏的世家,而他们经久不衰的秘密,就是这支“照魂灯”。这支烛台可以成为人类支配自己的魂魄的媒介,帮助使用者变成手影投射的生物。只是“照魂灯”时效有限,当烛火熄灭后,使用者就会永久保持动物的形态,直到毁灭在阳光之下。
而在千里之外,陶乐化身的鲨鱼松开陈强的尸体,一路下潜,直到黝黑的没有一丝光线的大海深处,他终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与包容,或许这才是属于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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