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的前老子后娘家庭,加之家大口多,难免是是非非。极端的贫困使得普通的人变得严酷。因为一块馒头,一碗稀饭都会引起大的风波。所有这些都会像一股寒风,伤害着她本该需要温暖的心怀。不懂事的哥姐在别人的挑唆下经常背地里欺辱我们,但母亲总是训我和小弟,袒护着哥姐。既就是这样,年幼的哥姐还是处处与她作对,而母亲对他们总是忍让迁就。她的苦处无处诉说表白,苦水只能往肚子咽。她常说我们家苦瓜结在一条藤上,却同室操戈,同苦煎熬。她的苦心直到哥姐成家后才体谅到了。当母亲去世后,他们呼天抢地,泣涕横流。母爱的阳光,只有失去时,才懂得了她的伟大。家乡有一种毛牙的草,百般践踏而不倒,牛羊啃咬而复生,冬枯春发,装扮大地。即使枯黄了,也根根竖立,绝无衰败的景象。母亲常说:我就像这草,冬天死一回,春天活一回。母亲的病是伤寒根子,秋风下来就重了,一上冬更是病得厉害。夏季,母亲总是偷空早早赶制棉衣,刚一立秋就早早背上臃肿的棉衣。既就是这样,流感总是毫无例外地第一个击倒她。但生活不能停顿,牛在圈里饿得哞哞地叫,我们兄弟散学回来手足无措,母亲一病,就是平日和她形影不离的猫也失去了精神卧在她身边。于是母亲挣扎着从卧病的炕上艰难地下来,勉强弄点吃的。打发我们上学。她挣扎着买或赊回大包大包的中药,用两块断砖支了药锅,煎了一碗碗黑而苦的药汁,皱着眉头艰难的吞咽着。裹着这廉价的草药和针剂延续着让她痛不欲生的身体。我现在才知道,她活着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儿女。对她来说,活着太不容易。她不止一次说村里的某人享福去了,我总是反驳她:人死了怎么能享福。
我总忘不了母亲在夏夜里的油灯下忙着为我们纳布鞋,缝棉衣的一幕。如豆的油灯为母亲镀上一层圣洁的柔和的光辉。缝衣针在布上微微一响,接下来是母亲的一只弱手扯着线绳嗞嗞作响。听着这些响声,我们总觉得特安全,于是在夜鸟的叫声中甜甜的酣睡了。漫长的冬夜,母亲总是彻夜不眠,猛烈的咳嗽袭击着她,阵阵的哮喘扼住了她的咽喉,顿扯着她的微弱的呼吸。母亲弯着腰伏在被子上,喉间嘶嘶作响。清冷的月辉透过高窗,洒下一地寒霜。枯枝杈桠的老树上,鹚鹪和猫头鹰瘆人的叫声此起彼伏,让人不由得头皮发紧。听老人们说:那都是不祥的鸟,它在谁家们前叫,谁家就要遭丧事。在我们幼小的心里,这死亡的使者悄悄地潜来,在寒夜扯起荒凉恐怖的调子发出老妪痛哭般的叫声,让我们非常不安。父亲如果在,总是放炮仗赶跑它。过年的时候,正值隆冬,母亲病得只剩下一口气。但每逢二十三,她总是挣扎着吞几口药,强打精神,蒸馒头,发年糕,我们兄弟帮着拉风箱,递东西。当冰冷的灶膛有红彤彤的火苗窜起,锅里有热气在冒的时候。我们才看到了过年的快乐。可是母亲总是得扶着案头锅台才能挪动她的身体。当我们和别的孩子一样能享受到过年的乐趣时,我们哪里能体会到母亲是付出了和别的母亲多么不一样的努力!
2004年舅爷与世长辞,2005年舅奶驾鹤西去。2006年腊月十六年关将近,母亲因心力衰竭,医治无效,永远离我们而去。她走完了自己短暂的五十七岁的生命历程,在最后一刻,她的心还在挂牵着千里之外的小弟。这五十七年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长太长了。当我送她住院时,她泰然地说没用的,你不要犟,放我走吧,不要再挽留我了。你们已经大了,好好活你们的人吧,就让我享福去吧。当我们发现母亲甚至还替我们拉好跪丧的草垫时,还为我们每人做了一双布鞋时,我愧疚得无地自容:母亲,我们为你做得太少了,亏欠你得太多了。母亲的太阳落山了,留给我们的是无尽的悔和恨。有母亲的家才是真正的家,才是值得思念的地方,你去了,老家就没了。
母亲坟头的草枯了,又青了。草枯了,有绿的时候,母亲却永远离我们去了。三年间总想为母亲写些什么,每每展纸握笔,一坐半晌,却不能写出一个字。我就想:据说文字能惊天地,泣鬼神。在母亲和苦难面前苍白呆板。而立之年的我发现了这样一个事实:是母亲用残病身体担负了本不能担负的生活之重;需要别人照顾的母亲却照顾着健康的儿女直至成人。我们甚至没能为母亲熬过那怕一服药,烧过一口开水,点过一次热炕。当我们衣帽整齐地走在上学的路上,嬉戏在阳光下时没人会知道我们家里是一个病入膏盲的妈妈。我百思不得其解,母亲的弱手怎么能把鞋子做得硬棒的像木鞋。母亲一生疾病缠身,我们兄弟却茁壮健康,不能不说这是母爱的奇迹。我知道是母爱才让母亲的生命之光在疾病恶魔的攻击下得以延续。我明白,母亲即使是只有一口气在喘也是以让她的儿女温暖如春。站在母恩的山下,我们永远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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