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安,三秦人民对类精妙的蒸炒焖煮从小惯坏了我的味蕾。夹馍里腊汁经秘制烹调,香飘十里,配上烙得香脆的白饼,一口咬下去香气四溢。羊泡馍里的腥味尽除,香沁鼻。一碗老臊子面浇上油泼辣子,是我魂牵梦绕的美食,也是妈妈的拿手好菜。可是如今留学在外的我,为了培养节俭的好习惯只有偶尔出去打打牙祭,余下的日子便安慰自己:“I eat to live, not live to eat”。
一到假期,归心似箭的我早早订了飞机票。踏上西安机场光洁的地砖,我便奔向了候机的妈妈。从热带奔回北温带的我,在西安十一月份的严寒中冷得牙齿直打战。只吃了一点飞机餐的我饿得脑袋发昏,妈妈带我一路疾驰到了火锅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滚烫的火锅,细嫩的牛羊,新鲜的绿菜上还挂着水珠,妈妈在我回来之前早已将我的接风宴准备好。当蘸着辣汤汁的羊入口的那一刻,温暖和家的感觉溢满了漂泊的心。乡音未改,鬓毛未催,吃着家乡饭,围着家乡人,故乡,我回来了。
许是在外待久了,尝到了离别之苦,才刚回家,却已为一个月之后的返程感到伤感。才刚吃上第一口羊,就默默地开始为返程而倒计时。
饺子里的茴香给猪添了几分清新。还有三十天。
水盆的羊泡馍依然是我的最爱。还有二十九天。
烤油而不腻,我直呼过瘾。还有二十八天。
……
我紧紧地攥住时光的流沙,可是无法阻止它缓慢却无情的流逝。我的心渐渐很慌,慌到夹起一筷子孜然烤眼眶就红了,想着不久后的我就尝不到妈妈的手艺了,也不能在她身边陪伴,不由得就难过起来。
我也知道日子不应该在倒计时里过,这样过得人伤春悲秋,就像沙子,你越攥,它流得越快。可我头上悬着的数字比以前的中考倒计时还大,还沉重,像八百里巍巍秦岭山压在了心头。越不舍,越贪恋,就越难过。唉,我是一个游子中的懦夫。
还剩两周时,我与妈妈去了杭州游西湖。走在十里苏堤上,旁边不合时节的柳枝轻曳,风乍起,吹皱一池“冬水”。我走啊走,走啊走,走在似乎没有尽头的路上,我多么希望这路真的没有尽头,或者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我牵着妈妈的手,永远不放开。我喉咙一紧,酸涩的感觉又袭来;怕自己又湿了眼眶,急忙欢喜地向妈妈撒娇,一会儿我们吃东坡和龙井虾仁好不好?妈妈无奈一笑,刮了刮我的鼻子说,怎么这么没出息,出来玩就是为了嘴?我扭过头去,看西湖冬景,冷而不清。想起龙应台的话:时间是一只藏在黑暗中的温柔的手,在你一出神一恍惚之间,物走星移。我想留,却留不住,不可能一辈子做母亲撒娇的小女儿。
只剩一周时间了。心中感念,回了母校小学去看看。去时正值学生上学时间,校门口人群蜂拥,学生嬉笑着、闹着进了学校,好像当年朝气蓬勃的我们。一时恍惚:原来时光未曾变,学校未曾变,变的只是我们罢了。校门口的洋芋片夹馍依然辣而爽口,我心心念念了许久,终于吃到了记忆中的味道,却未曾欢欣雀跃。记忆中的一切格局并未变化,只是我长大了,再也回不去了。我想念的并不是夹馍,而是大冬天捧着热乎乎的夹馍上学的日子;我想念的不是学校,而是我在那里度过的童年时光。回忆永远在心里,赶不走也抹不去,只是人生不能重来,落叶不能长回树枝,那种感觉再也找不回来。
我站在门口愣了好久,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离别,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放下,是为了新的开始。而我以前只苦恼于曲终人散的伤感,忘记了惜取眼前时。我应有苏子“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豁达,从此竹杖芒鞋,坦然而行。
已经深夜了,妈妈正在旁边将两碗臊子、一碗孜然炒、一碗红烧塞进四个高高低低的罐子里。妈妈一边向我絮叨着怎么加热,一边又自语着把塑料袋套在瓶口然后放在行李箱里。此时,大洋彼岸西方的孩童正等待着圣诞老人的礼物,而我在打点行李准备远渡重洋到新加坡求学。
走之前妈妈下厨,一碗臊子面,再泼上油泼辣子,拍黄瓜,三秦豆腐丝,可乐鸡翅,孜然羊,盐水鸭。我细细品味着其中的酸甜苦辣咸,希望舌尖多留住一会母亲的味道。提上满当当的行李箱,背着书包,我终是要踏上去机场的路。
四季如春的新加坡绿得葱茏耀眼,窗外的树木随风轻曳,笑得张扬。我望着窗外,默念起晏殊的词: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惜取眼前人。
离别,是为了新的开始。鸿飞千万里,不忘故乡水;故乡隔我万重山,香绵绵不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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