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桐花的花语名为永恒的守候，而你就是那泡桐树，等候我归家。

――题记奶奶，那儿的床睡得舒服吗？饭菜吃的习惯吗？肯定很无聊想回老家吧……

记忆之初，老家很美，绕水环山，层层的梯田像铺了绿布的楼梯般，整齐而不规则，一大片一大片的竹林立在溪水两旁，映绿水面。小路两旁开遍小而玲珑的野花，仿若一条五彩的绸带，一直铺到村口。家门前挺着一颗泡桐树，春风一拂，满树的泡桐花飞起、飞落，记忆中那是我最喜欢的树，最喜欢的落花……

‘欣欣，恰饭！（地方方言是吃饭的意思）’声音挤进我的耳朵，尖细又带点儿嘶哑，用脚跟想也知道那是谁的，这大嗓门。

掖了掖身旁的被子，心想外面八成打霜了，不然怎地这冷，正琢磨着再见一回周公，‘欣欣，快起来恰饭噶！’更急促，更响亮。我终是不情愿的坐了起来，再贪睡指不定那人就要抄家伙打我屁股了。拖着瑟瑟发抖的身子来到厨房，瞅见声音的主人正在火炕边忙活着，那便是我的奶奶。青袄衣青棉裤，围着深蓝围裙，满头青丝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其间难得几根白发，一双眼睛泛着光，精气神好的很。说话靠吼，对不听话的小孩全靠吓唬，可凶了。没错，她就是那个让我又怕又依赖的小老太太。

奶奶爱喝酒，自家酿的水酒，每每睡觉前她总要喝上一碗，我呢，就喜欢提桶热水，搬个小凳，乖乖坐在旁边，一边泡脚一边听她讲她年轻时候的故事。待酒下肚后，走路便恍惚起来，脸也通红，这是我最怕的――这时候的奶奶活像那唱戏的关公，咿咿哇哇。当晚便梦见关公追着我要把我扔进猪栏里，这可成了小时候的阴影，我呀，就最怕她喝酒。

都说第一次最为珍贵，而她则承载了我的整个童年。

太阳才升起一半，公鸡嚷个不停，天还蒙蒙亮，我们祖孙俩就站在门前刷牙，我学着她，先吞口水漱下口，牙刷上豆大的牙膏往瓢里蘸蘸，戳进嘴里刷出好多泡泡，最后来回吞几口水，咕噜咕噜，大功告成，自己第一次刷牙非常成功；第一次自己穿毛衣，跑去菜地里第一个告诉她；第一次看大猫生小猫，被她警告不准去摸；第一次被嚣张大鹅追着跑，是她骂走了它们；第一次挖地瓜；第一次吹泡泡；第一次……

也是第一次离开她，爸妈接我去城市生活，她送了又送，踏着个小碎步跟到村口才作罢，‘兔崽子，去了就别回来了！’风吹得竹子沙沙地响，她佝偻的身子看起来弱小而又挺拔，车子渐行渐远，她的身影也越来越小。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我已初长成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我不想去，那边太无聊了，还不如呆在家里睡懒觉。’，正是中秋佳节，我回去的不情不愿。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家的房子模糊于钢筋水泥中，她的脸竟也有些记不清。时间太窄，指缝太宽，更加佝偻的身子和一年比一年多的白发证明她老了。原来，她也会老，凶不过时间……

门前的泡桐树依旧茂盛，我等不及它开花便急着回家。‘好好恰饭！听见没！’声音依旧洪亮。临走前她总要说上这么一句，年年如此。而我只是‘哦’了一声表示听见了，没有看见她眼中的担忧与失落。人们总是感叹岁月蹉跎，年华易逝。我也觉得时间的确很快，恰巧我们又都不懂得过日子。

那年泡桐花开了，许久未见过的美景，紫色的花瓣乘风在空中旋转飞舞，灵动轻盈。见我来了，她笑了，笑的像个孩子，一把捞过我的手，‘恰里饭莫（吃饭了没），我给你弄！’，‘好’，我一边应着她也忍不住笑了，我都一十七的大姑娘了，老被自个奶奶惦记着吃没吃饭。果然还是习惯小时候不吃饭就骂我的小老太太。

自从上次爷爷糖尿病进医院后，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时不时就来陪陪她，有时看着她满是皱纹的笑容，那一刻，真想倒转时间的沙漏，我还是个小孩，她还是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小老太。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她住院了，病得很严重。倔强如她，难受就憋着，痛就忍着，硬是不给我们打电话，生怕拖累我们。

赶到医院时，她正睡着觉，眉毛蹙着，能夹死一只蚂蚁，一定很难受吧。她瘦了，脸色惨白，这么一个要强的人，静静地躺在那儿。我的喉咙哽的厉害，忍住鼻子涌上的酸，搬个长凳，静静的坐在她床边守着她。

奶奶，一定很无聊吧。你虽然喜素，但肯定特别讨厌医院的白墙白被子；床上虽铺了软垫，你肯定想念家里的硬床板；窗外高楼耸立，不及你心中挂念的那片菜园。奶奶，再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我还没听够呢，奶奶，泡桐花又开了，我们一起回家看吧……一守就是一夜，我不敢睡，生怕她半夜醒来叫不醒我，如果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她一定会很开心。

奶奶醒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爸妈松了口气，我勾着头生怕奶奶看见我眼里打旋的泪，‘欣欣，欣欣……’奶奶唤我，声音硬是要比蚊子还小了，我赶紧凑过去。

‘欣欣，要记得好好恰饭，知道莫？’

心里紧绷的弦，断了。

‘嗯，嗯……’

我说不出话，只得哽咽，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打在被子上的泪，一滴，又一滴，紧握奶奶枯柴般的手，一遍，又一遍。我不知如何形容那份心情，就像棉花塞住了心，让人堵的难受，如果可以，我真想像个三岁小孩一般痛哭一场，在她面前撒娇，要她快点好起来。

奶奶，我每天都没，有时两餐有时一餐，你快点好起来打我一顿吧！骂我一顿也行！奶奶，你病了，泡桐树要枯掉了，哪里还有我回家的理由，哪里还有我的根。

奶奶，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风吹铃儿叮当，我听见它的呼吸，微风柔柔，暖意融融，泡桐花挤在枝头享受柔风，一簇一簇，美极了。踩上熟悉的小路，跟着花瓣的指引，我看见了你，青袄青裤，安静地坐在家门口，拨弄着一簸箕黄豆，你抬头冲我笑，假装凶狠：

‘兔崽子，还知道回来啊’

‘嗯’

‘有没有好好恰饭’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