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李想将刚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倒进一个木盆里，用手往脸上泼了泼水，端过锅旁边爷爷煮好的一碗面，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李想端着碗的有些黑的手上起了一个又一个泛着红的冻疮。无一丝油腥，连片菜叶子都没浮的面，李想吃得津津有味。吃完面，李想在冷水中把碗洗了，抗着蛇皮袋就出门了，他要去上学了。　　冬天的五点的天还阴沉沉的，更加崎岖难行。山里的气温比城里要低，路面有些结冰，李想把肩上扛着的蛇皮袋抱在了怀里，蛇皮袋里是他的书，他最宝贝的东西。寒风凛冽，像一把把冰刃在李想的脸上刮过，像细密的冰针穿透李想单薄的衣衫。他觉得他的手已经僵住了，好像轻轻一撞就会像冰一样碎开。有的地方谁就和黄土混合在一起，踩一脚陷一脚，本就洗得发白的裤子上绕了一圈泥浆。　　等他到学校的时候，天依旧虎着脸，冬天的天就是这么的严肃，总得等到八九点才肯“稍降辞色”。他每次都是第一个到学校的，尽管他家是最远的。他看着三间土泥房前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泛白的红旗，咧嘴笑了笑，敬了一个不算标准的礼。　　“来这么早啊！”一间土泥房里走出来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姑娘，“早饭吃过了吗？”　　“嗯，吃过了。”李想的声音轻轻的。　　“哦，你还不认识我吧。我是新来的老师，我叫田甜。你可以叫我田老师。”田甜笑着朝李想走来，“去我屋里吧，外面冷。”　　甜甜？这名字可真好听。　　田甜拉起李想的手，接过李想手上的蛇皮袋：“你的手怎么这么冷。”说着，抓紧了李想的手，田甜暖暖的大手包裹住了李想冻僵的小手。　　李想拘谨地在桌前的一条凳子上坐下。田甜打开一个抽屉，取出一双手套，递给李想：“本来想买给我弟弟的，现在给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呀？”这是大山脚下的一个村子，村子不大，村子里的青年男女大多外出务工，留下老的和小的，使得整个村子更加落后，老一辈不太重视读书，这所学校的孩子年龄参差不齐，总共来报名的也就二十来个人，每天上课只有十来个，每天不是这个请假就是那个请假的。她从上一位老师那里了解到：李想是每天不迟到而且来的最早的那一个。　　“李想，想念的想。”李想小声的回答。　　“想念，李想，理想，名字真好。几岁了呀？”田甜蹲在李想面前，和他平视。　　“十岁。”李想的声音依旧轻轻的。　　“哦，那和我弟弟一样大，来，戴上试试。”田甜注意到了李想手上的冻疮，小心翼翼地给他戴上了手套，“刚刚好！”　　“那你弟弟怎么办呀？”李想对这双手套很欢喜，灰黑交错，五指分开，可他知道这本来是甜甜老师买给她弟弟的。　　“我爸妈会给我弟弟买的，冻不着他。”田甜笑了笑，一股暖暖甜甜的感觉在李想心里蔓延，就像吃了刚熬出来的糖浆，暖暖的，甜甜的。　　七点半，田甜拎着炉子，拉着李想去了隔壁那间土泥房。这学校就一个操场和三间土泥房——一间教室，一间是学校唯一的老师的宿舍，一间教室，一间食堂。　　七点半后，就有同学陆陆续续到了。八点开始正式上课。　　周二的美术课上，田甜发现李想对于画画特别感兴趣，特别是对于路。于是在周末回城里的时候，给李想买了两本速写本、一本关于路的图集和几只画笔。当她在周一把这些礼物交给李想的时候，李想先是一愣，再是小心翼翼地接过田甜买的东西，不可置信地看着田甜：“这······这是给我的吗？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啊······”　　“是给你的呀！为什么说自己贪心呢？”　　“这里，也许是我们几个人分的。”　　“是都给你的，我听林老师说，你每天第一个到，这是给你的奖励，喜欢吗？”　　“喜欢。喜欢！”李想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期末，田甜跟着李想去了他家家访。李想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开了灯，他一路走来都显得沉默，时不时回头看看田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这是我家。”李想的声音越来越黑，黑黢黢的脸都透出红来，双手绞着衣摆。　　“嗯。”田甜抬脚往屋内走进去，黄油油的灯光让人很压抑。　　看见田甜毫不嫌弃地走了进去，李想微微松了一口气，把床掸了掸，把床上小几上的东西收了收，　　田甜看见小几上的东西眼睛亮了亮：“这是皮影戏的道具？”　　李想一边收拾一边说：“嗯，我爷爷喜欢这个，他平常不是去地里就是在家里捣鼓这玩意儿，有时候也会唱几句。我最爱看爷爷演这个了。爷爷说，希望我也学，希望我可以把这个带到城里去。”　　“我爸爸也喜欢这个。”田甜有些兴奋，　　“真的吗？爷爷说喜欢的人越来越少了。”李想也有些激动。　　田甜坐了一会儿，把新买的一些绘画用品和画册给了李想就走了，两个小时的天黑了难走。　　二十年后，田甜还待在那所小学校，只不过身边多了一个为她洗手作羹汤的人。一条灰白的公路代替了泥泞的，冬天不易结冰，雨天不会一腿泥。　　这条路被山脚村里的人成为“通往理想的道路”：因为这条路的总工程师是他们村里最穷的人家——李想，读书读出了头，在村里人眼里：都有了自己的路。　　这条路对一些艺术家来说就是传承之路：因为这条路和这些年来田甜和其家人的宣传，李爷爷的皮影戏也有了些名气，一些爱好皮影戏的人想来拜师学艺也方便了许多，因而也多了很多。　　路的那一头是一所皮影戏学院，院长就是已达八十高龄的李爷爷。老爷还十分康健，对于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求学者十分欢迎。　　一条路，带动了这个村的经济发展，村子里的孩子们也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一条路，延续了皮影戏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