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背包客,走过许多神奇的地方,看过许多奇丽的风景。二十年前,我在一个小村子里留宿,遇见一位老妇人,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你给俺从树上下来!”“俺就不,俺要待在树上等俺爹回来。”挂在树上的小孩名叫石头,他在等他的父亲。 石头的父亲是地主赵喜财家的一位长工,一月回家一次。每月初九,石头就挂在山茶树上等他。有人说:“你这孩子,挂在树上干啥咧,小心摔喽。”石头笑嘻嘻地答:“站得高,看得远。” 这天下午,石头等啊等,直到清冷的月从树梢后探出头,直到家家户户中的烛光在静谧的夜中跳动,还是没有等来他的父亲。次日,从城里传来消息,说赵喜财家中一块和田玉被偷窃了,而只有石头的父亲没有不在场的证据。赵喜财怀疑为家贼所为,因此打断了石头父亲的双腿,剁下了四根手指作为惩罚,还用烧红了的火钳烙在他脆弱的皮肤上,发出“嗞嗞”的声音,最终,他选择了自行了绝。 石头的母亲听闻此事,哭红了双眼,哭哑了喉咙。石头从此成了一个没了爹的孩子,与母亲相依为命。 在石头十七岁这年,石头陪母亲上山采茶叶,在一棵娇艳的红山茶树下遇见一位名叫小翠的女子,便一见钟情。哪知此女子早已知晓石头本人,且暗自已久。两人你情我愿,坠入了爱河。 好景不长。 北平、上海、南京等好几个地方已沦陷,村里的男子都去前线打仗了。 翠儿舍不得石头,石头也舍不得翠儿。这天晚上两人坐在一起,沉默了许久。 小翠先开口了:“俺等你回来娶俺。” “俺一定会回来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回家……” 翠儿这一等就是五年,五年里音讯全无。村头的王大娘心疼翠儿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想给她和邻村的小伙作个媒,小翠坚定地拒绝了。她想:等抗战胜利了,石头也就回来了。到时一定要风光地被石头娶过门……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心上人正饱受折磨,与日本人垂死挣扎! 县里的人都传遍了。日本人对一位抗日战士实施酷刑——用竹签挑指甲,用辣椒水灌眼睛,在他的身上做各种试验,逼他做内奸,当叛徒。 他就是石头。 丧尽天良的日本人把和石头一样的士兵,用卡车成批地带走,到指定的地方,活埋的活埋,解剖的解剖。 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石头母亲和翠儿的耳中,石头的母亲大病一场,病好后总是对着墙自言自语。村里的人都来对石头母亲表示安慰,又纷纷劝小翠重新嫁个好人,平淡地过完这辈子。 我听这位老妇人讲得很入迷。我问道:“老婆婆,你了解得这么清楚,你也是村里的人吗?” 她眯着眼睛回答我:“是啊……只剩俺了……” 我追问:“那小翠后来嫁过人吗?” “她真是傻,以为能和石头一辈子哩。她相信石头没死,还会回来,一等就是几十年啊……” 她说今天是九月初九,是她一位老朋友的生辰,问我是否愿意去看一眼。我看她老人家腿脚不方便,不太放心,便跟着一起去了。 空中飘着蒙蒙细雨,隐约只能看见山的轮廓。不远处传来孤雁的叫声,循声望去,那仅有的一颗红山茶仿佛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她摘下几枝开得最好的红山茶,来到一所坟墓前。这个坟墓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除了一块被雨水侵蚀、历史打磨后字迹模糊的墓碑和坟头的杂草,就再无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她把山茶花放在碑前——“说好的回来娶俺呢……你知不知道……俺一等就是几十年啊……” 我是一名背包客,走过许多神奇的地方,看过许多奇丽的风景。二十年前,我在一个小村子里听过石头和小翠的故事。 等了一辈子,她终于能去见她心爱的人了。在那个世界里,他和她有一所房子,宅边有一棵红山茶,鸡鸣狗叫声不时从院中传出。大儿子在溪东种豆除草,二儿子正在家中编织鸡笼,最可爱的要属小儿子,在溪头卧剥莲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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