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的江南水乡,长桥细水缓流转,别致的水榭楼台卓然而立,在这里,千百载来孕育了一代代钟灵毓秀的人物,更是为渺然的烟雨染上了耐人寻味的神秘色彩。 陆家书斋坐落于江南小镇的一隅,因陆家世代为师,教风清正,在这一带颇负盛名。
天始初熹,书斋早有琅琅书声,伴着熟悉的吴侬软语,融入柔柔笼着的薄雾,在这淳朴的小镇里盘旋流浪。陆沉自小在书语墨香中长大,其父为书斋夫子,所以陆沉从小便随父亲念书,常是一支红烛,一手卷书,澄明静照,暖黄色的烛光铺在案前,映着一夜一夜的苦读,时间如沙轻流,陆沉手边早已叠起一筒筒竹简,倘若他没有遇见那个人,也许他真会一辈子在这避世的小镇,继承父业,守着书斋,育人传书。那年柳絮飘扬,严小周携两小书童欲进京赶考,却因离考期尚远,路上又实在枯燥无趣,便寻思着找个小镇歇歇脚,顺便解一解路上的烦闷。机缘巧合之下,陆沉遇见了严小周。在严小周看来,他从未见过这种人,明明青涩未脱,却偏偏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真是好生有趣,于是便起了结交之心。两人熟识之后,便互相聊起了志向。
严小周问陆沉:"你为何读书?”陆沉低哞静思,忽放眼天际:“我自小念书习字,自知读书乃为治国平天下,圣人言:读书,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以之为乐,而你为何?“
小周浅笑:"读书自是为寻心中一寸乐土,与其放任灵智飘摇于世,倒不如寄情于此,但求一份快意!谋一世无忧!”小周转而沉吟:“单若在这小地方,又如何施展拳脚?我欲进京赶考,陆兄倒不如与我同往,不求功名只求报效国家。如何?”
陆沉毕竟少年,有满腔报国热血和熊熊燃烧的热情。随即拜别了父亲,父亲却只得浅叹,临行前叮嘱陆沉“你名沉,是我愿你时时有一颗思沉之心,端正持重即为沉,你毕竟年少,游历一番也未尝不是好事,但有一天你若是倦了,那就回来罢,书斋始终为你留门。”于是两位少年郎,白衣青衫赴考去。血红鲜艳的杜鹃花开得妖冶妩媚,似乎守望着他们渐行渐远。
离京还有数月路程,但两人相伴,又话语投机,白日赶路晚上温书,倒也不觉难熬。辛苦赴考数百日,一朝入试见学识。研磨提笔细细书,文采风流谁得似。一朝放榜众企望,陆沉名列探花郎。
严小周由于自小底蕴深厚也取得了功名,琼林宴上,两人意气风发,舒展抱负之日已不再遥遥无期。每夜烛火仍飘摇闪烁,一晃之间数十载。
此时陆沉由于在官期间清廉自守,以民生为己任,功绩无数,终官居左相。而严小周亦官至刑部尚书。皇帝一日日的老去,再也没有励精图治的抱负了,对于朝政日益松散,反而变得日益多疑,沉醉于美人乡之中的他对于朝政日益松散毫不在意。
右相则伺机迅速拉结党派,甚至向天下招募美人以献君王,群臣对此议论纷纷,于是右相便开始大力打压反对或非议他的臣子,朝堂之上,乌烟瘴气,竟无一片净土可言。大权旁落,右相权重,臣子们或看清形式,迅速站队,或处于中立,摇摆不定。又恰逢天灾人祸,西北边境蛮夷入侵,将领抵御数日尚未退敌出境,黄河流域洪水决堤,所谓内忧外患,天下时局动荡,百姓不得安生。又是一多事之秋啊......陆沉轻揉眉心由是叹道,他对于权势虽不甚热衷,但他身为左相,势必需要保留必要实力来与右相分权,若是这天下尽入右相之手,怕这王朝,命数也将近了啊....但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水患带来的灾情,洪水过后,瘟疫最易滋生,灾民四下逃散,居无定所,也会对官府的管理造成一定的影响,但最为重要的,是水灾过后对于难民的安置,饥荒病难一同袭来,生机所迫,难免不会沦为盗匪,这其中的因果厉害,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次日他入宫面圣,向皇上禀报灾情,并请求皇上命各级官府开仓赈灾,可万万没想到,右相早已向皇帝汇报,但他却谎报灾情,说仅是小病小灾,因皇恩浩荡,灾情早已被解除,根本不足为提。由于右相常献媚于君上,皇帝又偏听偏信,便早已信以为真。而今日左相之言,无异于画蛇添足,皇帝不以为然,自也不肯松口。陆沉无可奈何,却又气愤于右相视民生如同儿戏,便不想在这陪着胡闹,竟愤然驾马驶向灾区。
本以为在各级官吏的汇报中,灾情已实是严重,而今亲目所暏,却更觉触目惊心。树木被洪水摧残,只留下残缺的枝干,空落落昭示这不堪的一切,潦倒的房屋摇摇欲坠,街上有大片的扯碎的布帷切切思念着昔日的繁华。由于距离灾情已有一段时日,有少许无处可去的难民陆陆续续回来了。他们脸上早已没有撕心裂肺的苦痛,青中泛黄的脸上是淡漠,并非不痛不恨,而是过于悲怆。经过时间的洗涤,记忆没有褪去,而是更加深刻,只是他们早已无力表达。少有的几个妇人在低声啜泣,每天都有生命在消亡,当地衙门虽然痛心,却也无可奈何。 陆沉心下酝酿着一个想法,只是太过冒险,他还需斟酌少许。
忽然陆沉感到衣角一沉,回眸相看,原是一名六七岁的孩童。清秀稚嫩的脸庞带着些污浊,一双黑漆漆的双眼却仍是清澈纯真。陆沉蹲下身,看向小姑娘,抬手用帕子拭去她脸边的脏污。
“阿叔阿叔,你是天神派来拯救我们的吗?你知道吗?阿真每天都很认真地向上天祈求,希望上天可以免去我们的灾祸,可以让阿真和爹娘在一起,每天过着同以前一样的日子。但是,阿真的愿望上天似乎听不见,他依然带走了我的阿娘.....”小姑娘的话语不觉已转成哭腔,她不再说话,而是默默的流泪,尽力使自己不要啜泣出声。陆沉本以为自己心性早已足够坚定,但听到这番童言,字字句句如针砭重重砸在他心上。一时间,他全然摒弃了顾虑,心下的想法逐渐成熟。
他放轻语调,温声说道:“孩子,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虽不是你心中的天神,亦不能使你忘却过去。但我会倾尽全力,保你们余生无忧。”孩子年幼,并不能全番理解,但也懵懂的点了点头。当夜,陆沉便来到衙门,夜访县令。以官印相逼,命其开仓救民。陆沉做官以来,秉承两袖清风,但他严于律己,所以多年的俸禄倒也有许剩余。陆沉看向跪在地上发颤的县令,轻叹口气:“切记,视民如子。几日后,我会命人送一笔赈灾银,用于采买药物。”
接下来,陆沉便令受灾各县开仓放粮,一时间名声鹊起,被奉为佳话。但不久就有快马加急,从帝京传来圣谕,命陆沉速回京都。陆沉赶回帝京时,便被皇帝连夜召见。原是有将士在突然撤走的敌方营帐中找到了些许信件,说是他陆沉通敌卖国,出卖军事机密,从而致使我方骁军久战不胜。陆沉心知此欲加之罪,必是有人在背后暗中操作。原如此疑点百出的证据,皇帝也不可能轻信,但由于陆沉开仓放粮的行为,使他有了功高震主之嫌,而今皇帝疑心病重,再被稍加利用,这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于是陆沉便锒铛入狱,夜阑人静,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格,洒在纹丝不动的冰冷的枷锁上,陆沉抬首望向那一方天空,牢窗低矮,黝黑的苍穹仅洒着稀疏的三两颗星星。恍然间,他依稀看见了朦胧的烛光,看见伏案的少年,用时间酿着踌躇满志,飘散的记忆如走马灯般一幕幕重演,他看到了自己一路走来,从少年鲜衣怒马,到如今自身白璧染浊。灵修浩荡,不知臣殷殷苦心,不解天下浩浩民心。陆沉缓缓闭上双眸,千重愁思万般苦心,终是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竟不知在叹他人还是伤自己。“陆兄......”耳畔传来一声低呼,原是严小周。
小周衣衫凌乱,急切道:“小周夜半欲和衣睡下,却听见这惊人的消息,于是忧从中生,惶急所来。但..."昔日好友,多年同僚,两人目光交会,一切尽在不言中。
”今事已至此,我竟不知当年把你带上这条路是不是错了“小周蹙眉低声说道。陆沉答非所问:”读书为何,沉稳持重;为官为何,兼济天下。我心中所念,不过如此而已。“陆沉了然,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的,从未悔过,修济民之心,走应心之路。
当晚两人彻夜畅谈,无酒却胜醉。几日后,严小周力排众议,利用刑部尚书的职权找了许多证据,终是还了陆沉一个清白。可惜君上多疑,经过这一事后对陆沉不再重用,而是找各种接口,把陆沉一贬再贬。
三年过后,皇帝驾崩,新帝上位,改年号为元嘉。新帝初登基,时局动荡,年轻的君王雄心勃勃,却无奈于右相盘根错节的权力限制,于是他找到了陆沉,陆沉此时已不再是朝廷重臣,也不再想涉入复杂的政事,奈何新帝善于攻心,以民生相逼。陆沉抵不过他一次次的拜访,终是帮他重新整顿朝纲。
元嘉十年,天下安定,百姓和乐,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陆沉心知皇帝欲大施拳脚,而今天下也清明,于是借年老多病为由,告老还乡。 陆沉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个烟雨缭绕的小镇,走进了沉寂的书斋,在蒙有薄尘的桌案前,他忆起在清脆的童声里,父亲教他为师之道”玉壶存冰心,朱笔写师魂,谆谆如父语,殷殷似友亲......"
陆沉望向窗外,又是柳絮纷飞,柳条清扬,藤蔓勾出诱人的弧度,还是那妖冶妩媚的杜鹃花,勾勒掩映着他一生的路.....路不同而道同,家国之情亦同。
历史的脚步从未停歇,这条路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英才长歌踏过......
福建省龙海一中 高一2班 张少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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