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这次考取功名不成,就回来帮你爹打理他那破酒馆。”临行前娘对他说。 他点点头,看着院里爹的那家,酒旗招招,旧楹联红褪。西墙本就是不完整的,冬天时常有客官抱怨漏风,爹继承了这家老店,努力了一辈子,就是想把西墙补好。 爹坐在柜台前拨弄着算盘,不时传来几声咳嗽——爹的身子已大不如前。他咬咬唇,想着这次一定要考中。 北方的冬天总是来得很早的,天空中飘起了小雪。他就此上路,油纸伞抵不住那风雪的摧残。 “放榜咯!放榜咯!......”有人奔走相告。家乡的天空又飘起了鹅毛大雪,所有人都逆着风雪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 他蹲坐在酒馆前,嘴里叼着一个大烟斗,看着无数人失魂落魄地从他面前走过,自己却迟迟不敢去看。 娘问他:“是不是没考上? ——“我还没去看。” ——“去吧,有些事迟早是你要面对的”。 公元659年,19岁,那一年,他落榜了,名落孙山的他接了他爹的班。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寒窗几年,却还是得守在这个破酒馆里。 邻村的家福来讨酒喝,家福是地主家的少爷,却是个纨绔子弟,吃喝嫖赌,花钱如流水。 ——“来二两酒!” ——“老爷不让我们卖酒给你...” ——“不让卖?哟呵,脾气还挺牛。诶,你还记得那个跟我们一同念过私塾的老闷头吗,当年他最闷!可现如今听说他却中了个进士,已经赴京做上个小官了!哟呵,当初是谁脾气最牛,到头来啊还是在这吃老本,做个“逍遥掌柜”嘞!不卖便不卖,走嘞!” 他当年的豪言成了别人的谈资......那夜,他久不能寐。夏夜蝉鸣,凉风习习,可他却倍感凄凉。 三更时,寒来袖间,他起身遥望天边的弯月,想着:这应该是京城里的月亮。 他很快便熟悉了酒馆里的事务,爹将酒馆全权交给他掌管,娘也一心一意照顾起了爹的身子。他想着,至少要帮爹补好西墙。 来往的客官都认得他,说他孝顺、勤奋,他将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做得越来越好。 可是,他的梦,往来客谁能买单? 663年,23岁的他迎娶了东街张皮匠的漂亮女儿双喜。 世道难,人心乱。有人说双喜看上他是看上了他的小财,有人说双喜这个女子不安分。可这又能怎么办?他心里也清楚,双喜的美丽对比映衬出他的难看,自己是配不上双喜的。 就算双喜对他没有爱,可他也无法掩饰对于双喜的爱恋,他包揽了一切的杂活,连菜都自己去买。 685年,他45岁,已经有了一个18岁的儿子有庆。自家的招牌也做得越来越好。这些年,他勤勤恳恳,西墙的修缮事宜也在陆续准备着。他依旧参加科举考试,却连连落榜。 这些年,家福也经常来酒馆里赌,家里的十几亩地都快被抵光了。家福太单纯啊,王老爷是出了名的会耍千术,可是家福却不认栽,频频受骗,越骗还赌得越大。 又是一年冬,终于有一天,家福败光了他的家产。他看不下去了,出手制止王老爷。 ——“老爷,玩玩就够了,别太狠”。 这下可好了,惹上了王老爷,相当于惹上了官府。 这年的某天,一张来自衙门的告示贴在了他家院门口。 “因衙门重建,现征用此地,以每平米八吊钱折算”。 那日下午,衙门来的人拆掉了酒馆的东墙。 西墙还没补好,东墙也被拆干净了。 他当然是不干的,百年招牌祖祖辈辈流传下来,虽然挣得并不快,但人熟地熟还算落个自在,当年的名落孙山砸碎了他的梦想,如今连祖上的牌匾也要被踩碎!八吊钱就完事了?他当然是不干的! 那天下午,他提着刀砍伤了一个嚣张跋扈的衙役。 斗争与生存的故事,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残忍。 那天之后,他就不见了。 有人说那夜看到他在他爹窗前叩了三个响头,背着行囊暗自离开,去了京城的方向,有人说看到他被衙役揍到走路一瘸一拐,逃走了。 丢下老丢下少远走高飞,他是否也曾无奈? 这一去若是回来,老家的酒香还在不在? 688年,48岁的他终于榜上有名。 他拿着自己为官后的第一笔俸禄,准备还乡。 他已找不到自己的家在哪里,他的被拆干净了,熟悉的地皮上取而代之的是气势磅礴的新衙门。 他遇到的第一个人是穷困潦倒的家福。 ——“家福,我家呢?” ——“你还敢回来?当初要不是你一直不提醒我,我哪里会败光家产?到最后了你才说出来,有你这样的?你倒还快活,一走了之,你家婆娘可早就病倒了”。 后来通过乡人指引,他来到了村头的一个小巷,里面有一个小酒馆,白色的酒旗好眼熟。 快走到门口时,他闻到了酒香,和三年前一样的酒香。 酒馆里有忙碌的身影,这一次,他看到了自己21岁的儿子,就像看到了19岁的自己一样,他忍着泪走进那陌生的酒馆。 ——“客官,来点什么?” ——“有庆,你娘呢?” 他终于还是回来了,他的儿子放弃了学业,继承了祖上百年的招牌,他的爹娘全都抱病,双喜为了照顾爹娘,三年来干完了家里所有的农活,这些年,许多人劝说她改嫁,而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他会回来的”。 他终于明白了,半生的浮名只不过是虚妄,真正应该守候的,是眼前这不起眼的,和酒馆里一直等候他的人。 兴也苦,亡也苦,青史总让人无奈,更迭了朝代,当时的弯月换拨人看。 ——根据歌曲《拆东墙》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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