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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还有希望

作者:邹一凡 2023-04-11

这里的海上永远没有海鸥。半轮红日挂在天边,映着粼粼的红色的水面,海风徐来,夹杂着腥咸的海水的气息。一切都像刚刚经历了声嘶力竭的产房,粘稠中氤氲着死寂,唯有一起一伏的浪在做着拉伸运动,与岸边的岩石窃窃私语着。六七艘轮船杂乱地停靠,一天伊始。  “进!”年轻警官面无表情地指挥着,一扇破旧的舱门被打开。阳光透进这个漆黑一片的船舱,警官看见一个小黑人揉了揉眼。扎眼的两种颜色,黑与黄。警官上前递给一个领头的黑人一份协议,黑人扫了一眼,嘿嘿笑了,抬手放行。警官跟着出了舱门,转身看见那些与自己有着同样黄皮肤的人顺次下了船,他们一个个瘦骨嶙峋,眼神空洞,挪着步子上了“久远号”。“再也不接这种任务了。”警官自言自语,“太压抑了……唉。”  两个月前,警官接到一项命令——迎索马里人质回国。他起初就不太愿意,“索马里?”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可他还是应了下来,一个月的准备,他乘着“久远号”半个月前来到这儿,黑人条件一再升高,就是不答应释放。他抱着一定要完成任务的决心,数次周旋,终于签下了协议。就是今天,可以回国了,带着最高指令的圆满执行回国了!  他刚刚从回忆里拔出来,转身要下船时,被什么拉住了。是一个小黑人,  手里抱着一个笔记本,想塞给警官。警官想起领导叮嘱的除了完成任务必须接触的人之外,不要招惹任何黑人。他急忙缩手,笔记本掉到了甲板上。小黑人慌忙捡起,使劲儿又往警官手里塞,一边指着自己嘴里一边还念叨着:“你可……你可……”然后跑开了。我可什么可?警官只好带着疑惑,揣着本子上了“久远号”,启程,目的地,中国。  透过窗子,什么也看不见。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海,压抑着神经。呼——两天了,警官这样想着,眼眯缝着,那个笔记本就这样入了眼。黄皮本,警官翻开后惊奇地发现里面写的是中文,是日记啊。  3月6日  我辍学了,大学生活真无聊,我终于摆脱了那个牢笼。明天我会偷偷踏上一艘船,开始我梦寐以求的航海生活。加油!  3月9日  正在海上,船员们很友好。船长说明天中午要经过索马里半岛,哇,索马里耶,会有海盗吗?  3月11日  可怕,太可怕了。海盗已经劫持了我们的船。昨天那明晃晃的枪支令人眩目,几个高大的黑人闯入船舱……船长拼命抵抗,子弹就这样穿过他的额间。他们劫持我们行驶到索马里,一天了,国内的船东已经得到了消息吧,快点,快点!救救我们!  3月31日  差一点儿,就失去你了,日记本。还好海盗们不懂中文,我说这是航海说明书,被允许留在了我身边。20天了,船东没有一丝音讯。听说只要出了赎金就可以自由,可为什么他还不来救我们呐???  如果他已经放弃了这一艘船呢?21名船员,1名船长,生命系在你的身上你不能不管呀!听说不被赎身的船上的船员会留在这一辈子。二十多天奴隶般的生活,多么希望这只是个噩梦。  家,回家。  4月20日  就这样吧,没有未来,没有希望,船东放弃了,我也要放弃了。  家,回家。  4月25日  今天是个小黑人看着我们干活。他是刚来的,竟会一点儿中文。他凶狠的打我们,皮带落在身上发出明亮的响声,但却不是很疼。好奇怪,我总觉得他是个好人。  家,回家  4月27日  今天那些海盗们又没给我们吃饭,运了一天的货物,饿的眼冒金星,正准备抓两只老鼠。他竟偷偷塞给我两个饼,怯怯的看了我一眼,仿佛我才是海盗。我急忙抓住他,他却挣脱跑了,好奇怪呀!  家,回家。  5月1日  快两个月了……  原来他叫尼可。我与小黑人渐渐亲密起来,他总会在暗地里帮衬我。昨天找了个空,他与我闲聊。他真的不坏,只是索马里常年战乱,他不得不成为海盗来养活他们一家人。他也曾经是一名学生,回想当时我们的校园生活,我们都红了眼眶。尼可,有你陪着,我的日子终于好过了一点儿。  家,回家。  5月6日  尼可说我们的船东放弃我们了,他是骗我的吧。可尼可怎么会骗我呢?  家,回家。  5月10日  逃,逃。逃!  家,回家。  5月17日  失败了。我拼命游了一天一夜,又跑了一天一夜,终于看到一户人家。我给他们指手画脚说明了情况。他们点了点头,却把我五花大绑了起来。第二天,海盗们来了,给了那户人家一袋米。我又回到了船上,拳打脚踢是避免不了了。尼可晚上偷偷看了看我,唉,白费了他的钥匙。  家,我还能回家吗? 6月1日(好像是这个日期吧,我也记不清了)  尼可说好像有人要来就我们了,中国警方正在协商。我很高兴。但我没有机会回家了吧,这半个月我高烧不断,除了尼可,没人管我的死活。我感觉死神已经逼近。尼可说,还有希望。  家,回家。  字迹由工整渐渐潦草,警官读起来愈发费劲。从这一天,日记突然转用英文记述。 6月5日  你要撑住啊!你们国家已经派人来解救你们了。看到你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我很难受。我是一个海盗,我是罪魁祸首。 6月6日  就是后天,后天你就可以回中国了。不要放弃,挺住! 6月7日  明天啊!你还是没挺住。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的遗体被扔进大海。你已经回家了,对吗?你一定希望我把这本日记送还给你的祖国吧。你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吧。  最后一次拥抱你,你的尼可。祝你回家快乐。  警官将日记缓缓合上,船已经到终点了。他透过窗子看到一对对相拥而泣人儿。那边还立着一位老人,焦急的望向这里。太阳真红啊,也染红了我的心,把日记给老人吧,他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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