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有一双眼睛,可那是一双多么美妙的眼睛啊。
——保罗·塞尚 ,我看到文字标签定义了本该明媚的色彩,画布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就算重新绘制自己曾经得心应手的水景油画,他仍旧会从旁人的议论中无奈地被动地发觉,虽然自己已经做出过努力,画里的水面还是弥漫着不和谐的蓝。我透过的是一双蒙着名曰疾病的白翳的眼睛。
奥斯卡·克劳德·莫奈失去他的眼睛,好比路德维希·凡·贝多芬失去他的耳朵。
患眼疾对一个艺术家来说是悲惨的,对于莫奈来讲更是如此。莫奈在1914年前后出现患白内障的征兆。1923年他接连接受了两次白内障手术。手术后他的症状并未减轻,他的视野里一切都偏黄,晚些时候他又得了紫视症。患病期间他重新绘制过睡莲,在那幅《蓝睡莲》里,水面与倒影的刻画更加率性——多半是由于疾病的限制,而水的波纹与花瓣明显更加蓝了。
就是那样子的蓝色触动了我毫无防备的审美神经。与前面提及的音乐巨人不同,莫奈并没有在牢笼里徒自摧折筋骨,没有在枪膛里喑哑地炸裂,没有在火山的喉口发出无人听闻的寂静哀嚎。他以无异于原先的温驯性子,用符号的辅助给自己塑造假肢,而后又从绘画这种执念般的途径试图跳脱出自己建构的枷锁。他是没有意愿隐藏自己气力的不足的:“我老了,这些画超出了我的所能……可我还是想表达自己的感受。”实际上他的言论近似于妥协外加诉求。但就是这种安静的诉求,借由画中梦幻的蓝色,竟以最有力最强大的方式证明着自己的可能。尽管笔画一带而过,色彩分外刺目,但是更加细致、更加温煦的情感已然浮现在画纸的背面了。
从外往里望,莫奈的眼睛似乎充斥着来自疾病的混沌不明;而从内向外,,我看到疾病赋予莫奈的另一种清楚。我也得以领略到真正的美丽——印象的美丽,是无法被肌体的残缺剥蚀而去的。这种历久弥新的力量在明媚蓝色的水波里激荡,至今仍能叩击人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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