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它,是在夏日的午后,阳光不炽不烫的照着,风吹过田野泛起片片麦浪,它就在田垄上站着,头微微地仰着,腰背笔直,尾巴慵懒地垂在身后,脚下纵是狂欢的杂草,也不影响它那尊贵的气度,让人觉得它天生就是一个王者。后来发现这头牛每天都会来到那里静静地站着,腰背挺得笔直。有时它侧耳倾听,眼中闪过希冀;有时它低头思索,目光深沉。因为它天天来到那里,同一块田地,同一个姿势,既无栓绳,也无主人。时间长了,不禁会想那是谁家的牛?为什么只到那田中?它是在等谁吗?村子不大,人口稀少,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说起别人家的事就像说自己家的事一样。很快我就从林叔口中知道了那头牛叫福气,是九太爷的牛。当年九太爷身子骨硬朗,儿女长大后都进了城,留下他孤家寡人,守望着这青山绿水,三间瓦房两陇地。九太爷琢磨着过日子还得有个伴,索性掏光积蓄,买了头牛犊子,那就是福气了。“就是头犟牛。”林叔忽然冒了一句,福气刚来时,性子野,根本近不得身,任凭九太爷如何都无法与他亲近。不但如此,还成天往山里跑,来去自由。刚开始,全村出动,费了好大神才抓住它,村人都说,九太爷不是买了头牛,而是买了个小祖宗。时间久了,九太爷也就随它去了,那福气好似成了山里的王,走到哪都鸡飞狗跳,不得安生。有一次采药人在山间见到它时,它不知撒着哪儿来的野和一块巨石过不去,“看见没有”林叔指了指“那断了半节的牛角就是那时留下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喔!”那日福气回来带了一身的伤,老人心疼不已,找来草药,捣烂细细敷上:“你看你,咋的了这一身的伤,一点也不爱惜自己,就不能消停消停,让我省省心,我老头子没几天好活的了,你还想咋地……”老人触动了心事,想起了过往的种种,竟抱着牛痛哭不已。福气倒也似真的懂得了老人的苦,当真再没离开,只偶尔望着山林静静发呆。从此那一人一牛,虽无缰绳却不离不弃,相互守候。白天老人在那两陇田里忙活,福气就在边上吃草;傍晚老人在前,福气在后悠悠而归。忙时一人一牛犁田钯地,闲时一人一牛闲话家常。就这样相守了几年,九太爷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终在一个冬夜病倒,被村人连夜送到城里,却不想这一去竟未回来。说来也怪,老人走后村里有人想领了福气回去,可福气无论如何也不肯跟了去。福气再次回归山林,只每日仍旧去那两陇田里站着。我猜想,在福气的心里,他对老人的期盼一如那杂草在疯长,在肆意汪洋。正因为有着一个期盼,所以他才这样日复一日地守望吧!在我回城的前一天,九太爷的儿子——林县长,送老人回来安葬,一番热闹之后,村长问如何待客,林县长大手一挥:“那头牛也没用了,杀了。”我分明看到福气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回首望向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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