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孩子学习可好了,每次考试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正当我要推开那间教室的门的时候,耳边响起了李老师那略带沙哑却又不失温暖的声音。像大多数的同学那样,在紧张激烈的中考结束后,我也迫不及待地要回到儿时的学校。坐在车上,我已激动不已。摇下车窗,混有泥土气息的芬芳便扑鼻而来,不用细嗅,我也知道,那是我最熟悉的栀子花香。小的时候,我最盼望的,便是栀子花开。不仅仅是因为它那沁人心脾的芬芳,更是因为它是假期的信使,报告着暑假到来的讯息。现在孩子们也放假了吧?我回来,要静静回味那些美好的往昔。我从小就在这个山村里生活,而这所学校,留存了我太多太多美好的记忆:红色的木质大门后面,是一条用灰色方砖铺得整整齐齐的甬道,径直通向那一排排黛瓦粉墙的教室,旁边是青嫩的草坪和用土垫的平平整整的操场。我们在草坪上打滚,在土路上追逐,在球场上洒汗……一幕幕,全都浮现在眼前。在离学校还有几十米远的地方,我就跳下了车,快步奔向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可是迎接我的,却是斑驳、黯淡、沧桑……时间竟是如此无情:风雨侵蚀了大门,黯淡了原本的朱红色;吹落了快快漆皮,露出了木板上的圈圈年轮;锈蚀了四周的铁围栏,让一切都变得摇摇欲坠,似乎只要有人轻轻一推,便能使它轰然倒塌;丛丛野草从方砖缝中探出头;枯黄的爬山虎将那几间教室团团围住……教室里,讲台的棱角不再那样分明,阳光尽全力挣脱了层层叠叠的爬山虎的束缚,将仅剩的几缕微光洒了进来,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留下了几处斑驳的光影。两张课桌——仅有两张课桌——安静地躺在教室中间,在偌大的空间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孤独寂寞。我不禁想起了李老师适才对我说的那番话:“这里孩子学习可好了,每次考试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原来不是夸耀,而是一种道尽了心酸的无奈的调侃。我也微微叹了口气,儿时的种种景象,依旧历历在目。那时,每到课间,操场上就会变得热闹非凡,男孩女孩,三五成群,打球,踢毽子,跳皮筋,个个各得其所,不亦乐乎。可是再抬眼一看,眼前只剩下了满地的荒草,和空旷的天穹。偶尔有几缕淡淡的炊烟飘过,算是给这云天带来了一丝生机,不一会,却又散在风里,无影无踪。天,也回到了最初的寂寞。“城里生活条件好,大人都带着小孩儿奔那儿去了。”“那您怎么不去,你孩子不是也住在城里吗?”“说得轻巧,我走了,这俩孩子咋办?”我一时语塞。说话间,我跟着他进了办公室。桌子上摆着三张卷子——有一张是备用的。这与城里几个课代表成群结队,对着几千张学案左右开弓的浩大场景比起来,可真是天壤之别。我不知道该和李老师再说些什么,便索性掏出手机,看起了新闻。其中有一条引起了我的注意:高考作弊首次入刑,最高可判七年。“这么严重啊!”我轻声嘟囔着。“真是不知道现在的人怎么了,总是想不劳而获。连高考都还想抄。”——显然,他听见了我的喃喃自语——“要我说哪,就该把这些人调到我们学校考试,四个老师监俩学生,能抄上算他有本事。我不信他能耐还能大到天边去!”听到那句“四个老师给俩学生监考”,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但笑过之后,我明白,这里面,尽是酸楚。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家长模样的人,“您好,这里还收学生吗?”李老师先是顿了几秒……,突然激动得从凳子上弹了起了,看了他的反应,我都无法相信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收!收!为啥不收!”他笑得像个孩子,那样纯粹。那笑容,是从每一道皱纹里,溢出来的。幸福其实很简单。对一个看久了两张脸的乡村教师来说,猛然来了个新成员,便是最大的幸福。太阳仅剩半壁露出山头,不远处零星几处平房升起了炊烟,慢慢氤氲在风里。我该走了。再回头,看一眼载着我无数回忆的母校,上了车。车迍迍的行,碾过来时的路。穷啥也不能穷教育,苦谁都不能苦孩子。就像李老师说的那样:“别说剩下两个,就是还有一个,我亦会留下。”阳光没了午时的强烈,撒在身上,很暖。摇下车窗,扑鼻而来的,仍是那股芬芳。夕阳最美,晚照情浓。李老师就像这夕阳,在最接近黑暗的时候,给大山深处的那群孩子,带去了光明。远处的山坡上,落日的余晖中,有两个孩子在跑,今后,会有三个、四个……在他们背后,一直站着个老人,为他们默默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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