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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高的守望

作者:刘与之 2023-04-11

老高,是我山东老家的一位奇人。他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但就是爱下象棋,公园里的石桌儿上、小电灯下的木箱、修自行车的摊子……都少不了老高的身影。  老高从小好像就与象棋有着不解之缘,他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象棋,只记得听奶奶说,小时抓周,没想到他只抓棋子,然后就不肯放手了,无论怎么夺都不给,还往嘴里塞。在还没到下地干活的年龄,他一有空,就缠着父亲下象棋,就这样他渐渐迷上了下棋。很快,他下象棋的技巧和手段,也增长了不少。开始赢了几把之后,村里的小孩儿都不服他,但找他切磋的却都落败而归。他的好胜心也在一天天膨胀,不断地找村里的大人们下棋,虽说败多胜几乎无,可也在“实战”中积累了不少经验。时日推移,也便渐渐把众位乡邻杀得丢盔卸甲。于是,少年的他也获得了一个新称号——“象棋高手”。  最终,连父亲也不是他的对手了。他还记得父亲临终前曾对他说:“人啊,活着就要有一股精气神儿。而这棋啊,也有棋魂。”还一并交给他一幅象棋和一本棋书。老高一直将它们视若珍宝,每天都要摸一摸新棋与棋书。  后来老高去当了兵,受过严格的训练,摔断过腿,也在枪林弹雨里挨过子弹,九死一生。最终硝烟散去,战争结束,平静的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老高的头上也冒出了白发,腿脚也不再似以前一样灵便,但军队给了他军人的精气神儿——年过六十的他,却还双目炯炯有神,腰板儿挺直。  退休后,老高不愿待在城里,于是不顾儿子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回了老家,农村特有的生活方式,让老高有了大把的自由时间。  一开始由于腿脚不灵便,儿子不放心就抽空回来陪他。儿子见老高整天在屋里专心研究象棋,就担心地说:“爸,我觉得您啊,应该多出去走走,不能老憋在家里,可以和其他人下下棋啊,聊聊天啊,实在不行您屋外院子里转转坐坐也行啊,别老呆在家里,您也知道,部队不同于地方,我也不能老在您身边尽孝……您老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老高觉得是这么个理儿,于是接受了儿子的建议。  从此,老高成了棋摊上的常客。村里哪个地方有棋摊,何时摆开,他都一清二楚。每天都有几个老头儿聚在他周围看他下棋,知道他的水平最数得上。甚至有的人已经开始做好准备下一局棋了,见到他又站起身来,“哟,是老高来了,来来来,您坐这儿下。”  老高倒也毫不客气,点上支烟,一屁股坐到马扎上,一连几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有一次,几个老棋友商量着,要和老高玩“流水棋”(就是老高和几个人同时下棋),老高一高兴,也就应战了。他神情悠然地捏着烟,胸有成竹地控制着所有棋局,手一挥活像战争的指挥官。“将军,哈!”看着对手一个个憋红的脸,他哈哈大笑起来。他这股争强好胜的劲,就像年轻时打仗一样。下象棋,虽然是一场不流血的仗,可赌的是自信与气度。老高是毫不在意输赢的,只要每天下得痛快,玩得快乐,也就心满意足了。  只是这种平淡与快乐的日子到头了,部队传来噩耗,老高的儿子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了,而此时,老高的孙子才刚刚三岁。听到这个消息后,老高连着三天闭门不出,任凭亲朋好友的劝说……残阳如血,老高点上烟,吞吐着,烟还未散去,而旁边的收音机里,说书人却已讲完了千百离散,听众一片喝彩。  就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老高都没有出现在棋摊上。村里其他棋手很想他,也担心他。有人路过老高家门口,才知道原来老高在家看孙子,这小孩儿坐在地上,只要抓着老高棋盘上的棋子就往嘴里放。  过了很多年,村里人渐渐少了起来,而棋摊上也换了些新面孔。  其中的一个少年,十一二岁,却有着常人没有的从容与淡定,下棋时虽不是一剑封喉,却招招制敌,步步为营,颇有老高的棋风。当其他人问他致胜的秘诀时,他也毫不吝啬:“我的象棋是爷爷教的,我爷爷告诉我,下棋时,不要太在意输赢,下棋要下的有自信,有智慧,有气度,稳扎稳打才是王道。”  伴着夕阳,一天的切磋结束,少年飞快地往家赶。离着很远,少年就看见爷爷在门口儿站着,朝他笑着,虽然牙齿已经掉了很多,但精气神儿却丝毫不减。“爷爷,你腿脚不方便,就别在门口站着等我啦,别累着。”  “孩子啊,”老高望着天空,“你知道么,当年,我去参军是为了保家卫国,把想侵略我们国家的敌人赶出去。我负伤复员,你奶奶坚决反对你爸爸参军,说改革开放了,经商可以赚大钱。我批评你奶奶眼光短浅,国家建设,更需要军人保卫,于是就把你爸爸送去了部队……如今,你爸爸走了,你还小,我希望你接过你爸爸手中的枪,完成他未完成的使命。”  后来的后来,少年高中毕业后也要去参军,无论村里老人如何劝阻,老高都鼓励他的孙子放心地去,他会在家里等他回来下棋。村里的人怕老高一人太孤单,隔三差五就到老高家里与他切磋棋艺。但老高一直有一个习惯,每当傍晚时分,他都会站在门口,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后来,大家慢慢都明白了,老高天天在等,在等他的孙子回来,等他回来,老高要再和他下上一局人生的大棋。  后记:  所谓的象棋高手,其实大都是业余棋手,比不上专业人士。但将中国象棋这一修身之艺传下来的却是他们,他们洒脱淡然与不轻易放弃的精神,构成了一道平凡而美丽的风景,这种坚守,恰是内心信仰追求的一种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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