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江南。蓦然遇见一簇茶花初绽,一树桐花满枝,已是惊喜。风好景好,即是于微暖熹光下,望桐花袅袅,吟细软歌谣;品茶花绵绵,拖绿裙黛然。 究竟是暮春,适逢骤雨初歇的光暖日润,有花开一树光影,杯盏绽一圈涟漪。一树桐花,一盏清茶,深白浅绿层层叠叠,是暗香浮动,却又是心事微沉。 蓦地,想见旧时乡野水桥,农舍青烟。望他们闲散地与满坡的桐花对坐,捉几片新茶,只看山径花乱开,只看清溪云卧石,只看浅院草自新,只看静窗花对月,不需要什么言语,但许与时光小坐一处,宁静相守。“行穿窈窕,时历小崎岖,斜带水,半遮山,翠竹栽成路。”那便是江南,我的故乡,梦里的烟雨如画。 故乡。江南。那是我所念念不忘、深爱着的热土。那里总有许多我放不下的人,还有许多忘不了的事。即便,我已远走他乡。可当天涯倦客回望归路,他们也一直在路的尽头赐予我温暖,为我送一瓣馨香。而如今,花,开了。所有的行人也都应在回家的路上。远方人即是花,所有的花儿都应开在阳光里也应落在阳光里。 与那恬静相比,城市里的繁闹与压抑就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没有谁知道哪天可以抵达终点。冷漠、生硬、急促。这便是城。繁华的他总是苏醒得太过于早,昨夜的浮尘还未来得及平定,甫暗下的路灯仍有昏黄色的灯光要透出来,年轻的白领们就已裹着风衣在桐树下等待公车,不论再怎么妆容精致也遮不住满脸沉重的倦意。站在一旁的桐树亦是恹恹的,没有精神,连带着叶片都遮起笑颜,为自己掩上一层重灰。更不用说那半落下的桐花了,根本不似江南那番的白艳,只是一层黯淡的青灰,让人打从心底就觉得沉重。 彼时,便会开始想念故乡那盈满眼眶的清浅纯白,而思念就于此蔓延,如一墙青苔,蜿蜒深刻,又似一树清浅桐花,安静地开着,默默无声。正应了那句“桐花半落时,复道正相思。” 习惯了在城里生活,习惯了以匆忙的姿态过日子,于是,生活里有些事情就过得太轻易,没有重量,没谁珍惜。似是当前,望春意没成花海,乱花撩眼迷人,可又有谁会在意这安静一角的桐树,又有谁会在意一朵桐花的开落?所以,我是幸运的。幸运于在这暮春之时,邂逅这一幕类似故乡的潺潺的风景。 也许,只有在静静的时光里,静静地遇见真实的自己,才能够遇见你所想要的那份憧憬。“影薄谁停绣,香清似煮茶。极多清敛态,月动夹窗纱。”这正如那江南的茶花香,不浓也不淡,怡人舒心。我只期待,待有那明媚的一天,待到那桐花半落,茶花半开之时,这城市也如同那烟雨般,朦胧而清新,舒适而悠然。 恍惚梦过的乡野阡陌,村边落落农舍,塬上夕阳黄昏,还有暗香浮动的微尘,都仅在一瞬间与眼前的一树桐花,一簇茶花相交映。仿佛又见当时年少春衫薄,偶采几叶茶,轻煮一盏茗,于黛瓦浅院里,望近处水桥,有青烟笼着,有人走过,那是往事里的背影,走成画。而在那袅娜的桐花半亩中,我们伴着暮雨落后的黄昏,念着后来的一蓑烟雨天涯,连朝语不息。 江南,故乡。那是我走一行烟柳画桥,穿一袭苏堤春晓,而抵达那桐花深处,独醉那茶香轻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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