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声音不由分说地闯进耳道,冲击着鼓膜,充斥着每个人的大脑,眼前尽是白得刺眼的墙壁,然人怀疑在这再多待会儿指不定就得雪盲症了。周围人潮涌动,不时穿出几声咳嗽,鼻腔里塞满消毒水的味道,不由的皱了眉。
医院。
自记事起,我就认为我与周遭亲人和亲戚和医院有仇,越不愿意就越有可能被虏去。小学时,周末对我来说只有一天,还有一天用来去医院。半天排队挂号,三个小时等叫号,一分钟诊断,十分钟取药,万一还要挂个水这一天就真的这么完了。
我讨厌,刺鼻的药水味,刺人眼的白墙,刺人心的家属的哀嚎,可医院就是这么个地方。
我不想面对医院,面对一身毛病,但也不得不面对。
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哈,可不就我吗?积多了就是个八成的住院病人。家里爷爷奶奶倒相反,小病没有,大病缠身。我也不知到底是怎么的,问妈妈,也不说的。他们住院时,妈妈常带我去看看人,还会捎点水果什么的,但是一想到偌大的病房中其他床位病人的惨状和一身白纱布,就不免会不适。
我害怕面对它,却被几段亲情牵拉着,硬是拉去,像是被拉到泰山脚下,被嘱咐一句“给我爬”就丢下一样。
在医院开始一生又在医院结束一生的人多到千手的观音都掰不来手指记,关于爷爷我只记得他在床上痛苦的扭曲神情和客厅里穿着制服英气逼人的模样了,至于他又是在哪里弃了凡胎化作了天上的一颗星,我不记得了。
我仅仅记得那么一点点,七八年前了,我还是个让人闹心的低年级娃娃时,爷爷也在。他是最愿意陪我疯的那个,宠我得很,也是因为如此我都未曾发现他已被缠身。
我只会跟在奶奶后面,操着一口苏州话奶声奶气地问:“阿爹呢?阿爹呢?”结果不尽人意,只能得到微愠的一句“去去去!小孩子别管。”
现在呢,苏州话已遗忘怎么说了,爷爷也不在了。
记得最深的是他从医院住院回到家后,他就在床上生了根,瘦得像受潮的火柴。让我最为恐惧的还是爷爷手臂上一溜排的管子,有当时的我一根手指那么粗,看着就隐隐生出痛意。还记得每隔一段时日就有一个姐姐还是阿姨来,给爷爷打针,等正事完了,我就爬上床,以无知者的灿烂笑容面对他聊着天。如今再拿起笔描绘那副情景,笔下的他笑容竟是如此勉强。
又过了好久啊,一天又一天,爷爷的笑容流逝了,不,是笑不出来。
他坐起都要人搀扶了。
他不怎么说话了。
他的眉头皱成了一团。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就这样通过爷爷和医院结下了孽缘,我也在手术室门口等过奶奶,在死气沉沉的病房探过病,自己却没住过医院,仅仅一堆小毛病而已。是否是这些人替我承受了呢?
愿被疾病带走的魂灵都在青天之上安好,看着还好好着的我们,我们也看得见的,看见片片云朵颗颗星,多么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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