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大街在我的故乡。石头大街的每块石头都是有生命的。
曾经,它们也许静静地躺在河边,卧在山上,或者三两块缀在草丛里,或零零星星地散在小路上,又或者一堆堆排放在水坝上。它们也许在这个地方躺了上万年了,静静地,看寸草吹又生,看南归的雁子去了又回。他们等待着自然的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它们每一寸呼吸都足以涡卷方圆。
有什么比石头更具有智慧呢?它们桀骜,从不掩饰自己的锋芒,它们化作利剑,剑峰直指霄汉,继而又化作仙人,凌立于万山之巅,为微风流云指归去的路途;它们固守本真,即使落入激流,棱角日益磨去,变得越来越圆滑,但它们却变得更加坚硬,猛流急湍只能增加它们坚守的勇气;它们能与世推移,乐于世事,你把它们随意安置,它们便成为园林一景,奇形怪状“假作真时真亦假”如山;将它们堆砌,它们便排列成为一堵墙:它们坚固而又懂得变通,这是石头的智慧,石头的处世哲学。
石头大街就是由这些石头组成的。
不知从何时起,各种各样的石头从各地运来,不久后,石头大街就建成了。这里到处都是石头,花岗岩的墙,青石板的街道,连街道的桌椅板凳也是由大大小小的石头垒砌的,这条街道没有名字,石头便是它的名字。
石头大街的人们安宁祥和。老人们挑一块平坦向阳的石头,坐在上面,抽着旱烟,晒着暖阳,随着烟雾一圈圈吐向天空,石头大街便有了些沧桑的故事。妇女们选一块干净清爽的大石,三三两两堆聚在一起做着手工活。孩子们总爱这石板上刻刻画画,幻想绽放在石头上。于是,石头大街吸进了些祥和如意。
总也忘不了石头大街中那一碗碗热乎乎的馄饨的浓香。开启一锅,云雾翻滚,舀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浓汤,滚入白白嫩嫩的馄饨,卧上一个鸡蛋,撒上几粒香菜末,吮一口汤汁,那鲜美的滋味,能驱走人一天的倦意。
有一次,做馄饨的小贩给一个顾客少找了钱,那个小贩撂下挑子就去追赶,这天南海北的,谁会在意这块八毛儿的呢。可咱石头大街的人就不,咱就较个真。那个小贩愣是追了几里,把钱原原本本的还了回去。再回来看时,吃过馄饨的客人都把钱端端正正的摆在了桌子上,嘿,一毛不差!一来二去,这石头大街被传得多了些神秘色彩。听,石头大街那有节奏的呼吸,编织成一篇诚信之曲飘向远方。
忘不了雨水在石头大街上奏出的四季之歌,雨水直接落到地上,了无情趣;可是啊,用宽大敦实的石头来托,珠圆玉润地滚在石头的紋理中,吧嗒有声,则便是铮铮之音了,高昂激越,声动震天。石头街在雨中尽情吮吸,一呼一吸,竟呼出些山水画的韵味。
如今的石头街,即将被拆除,人们断断续续搬离了石头街。我再一次走在石头街上,石头墙被时光雕琢出了痕迹,地上小孩子的图画也模糊不清了……
那石头,那呼吸,我将一如既往,永存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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