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黄的阳光暖暖地倾洒下来，摇椅上的老人舒服得眯起了浑浊的双眼，同时光线在他的脸上划过一道道沟渠，映着斑驳而稀碎的阴影。木质的摇椅缓缓上下起伏，发出“吱呀吱呀”那样好听的声音。他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中的蒲扇，微凉的风轻轻拂过他的鬓角，惹得那几缕白发悄悄探出了脑袋，好奇地望着老人微微勾起的唇角，似乎在思考他为什么会笑。

还记得昨晚他正翻着儿子结婚时的照片，来了个电话，是儿子打来的，他说要和儿媳一起回来看他，但只待一天。

谁也不会知道他当时心里有多高兴，即使只有一天的时间。

次日一大清早他便里里外外忙活起来——买菜，打扫卫生，做儿子以前最喜欢的糯米糍，每一件事他都做得极其认真，很难想象一个已经年过古稀的老人也会有如此细腻的一面。

傍晚，他做好晚饭，在桌旁等着儿子和儿媳。他殷切的目光射向那扇木板门，仔细地听着门外的动静，那神情像个期盼着父母早归的孩子。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惊喜地向门口望去，快步踱到门前帮俩孩子搬行李，尽管那双劳累了一辈子的腿已经有些跛。整理好后他招呼儿子和儿媳上桌吃饭，饭菜是儿子儿媳最喜欢的，他边吃边向儿子那瞄，看他俩吃得津津有味，并时不时地夸赞一下饭菜的味道好，他也打心眼里高兴。

吃完饭，儿媳自己出去散步，不大不小的客厅里就只留下他和他儿子两人。客厅里很安静，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缓缓起伏着。说来也够滑稽，许久不见的父子两人一时竟相对无言。或许是两人都不善言辞，又或许是时间这条长河令他们不论站在哪个位置都有无法逾越的鸿沟。

“明儿就回城里?”他率先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缓缓从衣袋里掏出一盒老烟，递给对面的人一只，自己点着了一支叼在嘴里。

“嗯，公司里有点事，可能常住不了。他”接过父亲的烟夹在指间，没有抽。他听到这句话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低下头弹了弹烟灰。烟灰上残留的几点火星在空中忽明忽灭，最终落到冰冷的地板上，徒留一抹灰色。

儿子看他这样不禁有些内疚，张了张口欲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

两人又一度陷入沉默，弥漫在房间里的烟雾模糊了他们的轮廓，在他们之间无形之中竖起了一道坚实的屏障。

“想说什么，说吧。”他对儿子道。

或许是知子莫若父?

儿子愣了愣，迟疑着开口道:“爸，我想，我想让您和我们去城里一块儿住……”

“我不去。”他闻后断然道，几乎是不假思索。

“可是爸，您和我们在一起我们也好照顾您啊。”儿子继续劝说着。

“村里没什么不好的，城里我也待不惯，再说了我身体好着呢，用不着你们照顾。”语气有些严厉了，他觉察后立马低下头去。

“可是……”儿子还欲说些什么，却被他的话打断了:“没什么可是的，说了不去就是不去，好了，我去帮你们收拾收拾行李，明天好回城。”

他丢下这句话就急急忙忙地起身进了卧室。

客厅里只剩儿子一人了，他沉默着。

第二天清晨，他早早起来将俩孩子送至火车站，还让他们带了许多土特产。快要上车时，他说:“快走吧，车快开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那眸似一澈湖泊，投入一子便泛起层层涟漪，波光中倒映着儿子的背影。他看到火车离自己越来越远，直至缩小成一个黑点才一步一步蹒跚着向家的方向走去。

他那苍白的鬓角，似乎又在风中变得凌乱起来，慢慢地沾上了，沾上了透明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