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枕着一垄红土,望闲云作画,听婉转空鸣,抚芳草萋萋,觉人生百味。故乡依旧这般美好。躺着躺着我的思绪随之飘飞······
那是十年前的一个夏日,一声鸡鸣破晓,天红了半片。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在丛林中穿行,露珠浸湿了衣角,少许松针被绊落,掺杂在蓬头中,他总是这样无拘无束。那些日子里常和伙伴们在山林中爬树、掏鸟蛋,在田间地头捉螳螂、蟋蟀。直到奶奶在村头大声呼喊:“山娃子,回家吃饭啦”,喊声在山间回荡。他肚子也开始“咕咕”地叫唤着,饭菜的香味似乎在奶奶的喊声中飘荡。在一抹霞光还没有完全消散时,他已经依偎在奶奶身边狼吐虎咽着。奶奶慈祥地看着他,不免感叹“真是个没爸妈照顾的野孩子呀!”
儿时的他家境贫寒,家中的基本收入只有两亩薄田,为了全家生计,在他出生没多久,爸爸背起行囊南下打工,留给他的只有“爸爸”这个称呼和奶奶所描绘的那个模糊的爸爸形象。他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他觉得已经很久没看到自己的爸爸了,他甚至怀疑爸爸心中没有这个家,没有他这个儿子。有一天,奶奶高兴地拿着一个邮寄包裹,对他说“快,拆开看看,是爸爸寄来的”。“爸爸?”他愣了一下,却把刚想伸出去接包裹的手缩了回来,“我不看,我也不要”,他扭头冲出门去,只留下奶奶一脸诧异。
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逝去,他不知拒绝过爸爸多少次包裹了,他也不知拒听过多少次爸爸的电话了,他执拗地认为也许这样爸爸着急了就会回家看他。但是他却一次次失望,每到春节来临,他也去过人潮涌动的汽车站,却从未迎回过他的爸爸。他的心如同掉入了寒冬的冰窖内,那一点点期许的热情被逐渐的吞噬、消融。“爸爸不爱我”,这是他在内心重复了数遍的话语。
九岁,要离开村小去集镇上四年级了。他也要背着行囊告别爷爷奶奶离开家到学校寄宿了:春天,阴雨绵绵,宿舍的被子也似乎能拧出水来,他的心也一片潮湿;夏天,校舍的蚊子繁多喧嚣,他被叮咬地无法安眠;秋日,干燥的空气让他的喉咙也似乎着火一般;冬天下雪的日子里,他脚、手已经红肿得像小萝卜头。这些日子里,他常想,“爸爸在外又是如何过的呢?”“奶奶常说爸爸是为了挣钱才去打工,为了省钱才常年不回家…。。”“挣钱很不容易吧”他想。
他暗自立誓要努力读书为父亲分担一些,让父亲能早日回家。那夜,他学习到很晚,他蹑手蹑脚地摸索着回到寝室,寝室黑黢黢的,室友们发出香甜的鼾声。唯独他的上铺还空着,他轻轻地往上爬,一级、两级、三级……“咚”地一声,他像一块石头重重地落在地板上,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手持镰刀的死神。
他昏迷了很久,很久……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寒冷无助的地方。
渐渐地他感到了脚上一股温热涌出,一种别样的温暖。再渐渐地身体也暖了,凝冻的心也有了温度,好像见到了一缕晨曦,划破冷寂的黑夜。一些熟悉声音仿佛从天的那一边缓缓传来,他仔细聆听、仔细辨认:有爷爷的,有奶奶的,还有一些很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的……“脚都这样冰冷了,如果继续下去就没救了。“他不知是谁在说话。他只觉得双脚被捂得很紧,但却很暖和。他想挪动下身子,却发现身体并不听使唤。“我的儿子,你不会有事的。”他想了很久,这声音好耳熟,却又想不起。他细想着,尽力地回忆…
他极力想睁开眼。缓缓的,那抹晨光照亮了世界。似春风拂过,呼唤着他。随着这呼唤,他慢慢睁开久久未睁开过的眼睛。他环视身边的一切: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子,这不会是天堂吧!不,身边太多人已经惊喜地看着他,有满头白发的爷爷,眼睛红红的奶奶,“醒了,醒了,谢天谢地!”浑厚的男低音传入他耳内,他抬眼望去,一个中年男人轻轻放开他的双脚凑过来,两鬓斑白的发,沧桑的脸庞,布满血丝的眼,但这双被黑眼圈围着的有些浑浊的眼中溢出的满是温暖,满是希望。这是谁?为什么这笑容如此温暖?为什么令他想起了自己很久未见的爸爸?
“叫……爸爸……”奶奶喜极而泣,哽咽地说。他的内心似有流水涌动,这真是他既恼怒记恨又日思夜想的爸爸?“儿子,我是爸爸”声音里有激动和喜悦,爸爸的手掌早已紧紧握着他的手,他的眼眶湿润了,他终于看到自己多年未见的爸爸,久违的父爱又真真实实地环绕着他,“爸爸……”他费力喊道,泪水却已滂沱而下。他闭着眼,任凭爸爸捂着自己的脚。“妈,我对不住孩子,你们年纪也大了,我不出去了!”
从此,爸爸舍弃外地的工作回来了,永远和他生活在一起。他突然发现天空格外蓝,白云格外潇洒,鸟儿的叫声也格外悦耳动听。他想他终于懂得了爸爸,懂得爸爸为家为他所做的付出,懂得了爸爸肩头的责任。原来,在他成长历程中,爸爸从未缺席,父爱从未缺少,爱在爸爸厚实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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