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两对父母,却比孤儿的处境更为艰难。她姓金,她有大姐金花,二姐金叶,她本来被期待着是的家里的“金根”,出生后,全家失望。就算不是男孩吧,按逻辑她也应该是“金枝”之类的名字,而她真正的名字却是“金霞”。我和她小学同桌4年,每时每刻都感受着这个女娃子悲戚的心情。
霞出生时,爸妈穷得交不起计划生育的罚款,更难养活她。霞便被同村结婚10多年没生孩子的大伯大娘抱走了,作为交换条件,住在大伯家的爷爷由爸妈养,霞的名字也是大伯为了承认“自己的孩子”而起的。爷爷没过几年就去世了,爸妈那个4口之家很快富了起来,而大伯家始终一穷二白,连围墙都是用玉米秸围成的。霞叫大伯“爸”,叫大娘“妈”,也跟着受穷。由于吃不好,她身材矮小,脸色青黄,头发稀疏粗糙,连辫子都扎不起来。她课间不敢出去玩,因为她吃的东西抵不住这样消耗;冬天她只能戴大娘用毛线头织的小手套,手冻得像烂葱头;她每到换季时都要生病,一请假就俩星期,没办法,她对流行感冒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她在家里要干所有家务活,田地一忙,大伯就连学校也不让她去了。***曾经屡次带她到她家吃饭,把花叶的衣服找几件给她,***后来若隐若现的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村里其他人也不否认——大伯大娘也不否认。她开始陷入迷茫,尽量避免叫大伯大娘“爸妈”,但也从未叫过亲爸妈,一切称呼她都不叫。她的性格越来越内向。
其实她有时宁愿安贫乐道。每次到爸妈哪里都像一次考验,她涩涩的站在那里,不敢碰那春秋椅,那明净的大玻璃,不敢碰任何家具。爸妈给她吃的她就吃,让他干活她就干活,但她从不多说一句话,大人一不注意,她就溜出大门回大伯家了。她不愿接受“施舍”,不愿看到与她的畏畏缩缩成鲜明对比的金花金叶。串门的人夸花叶好看,那倒是事实,她跟姐姐们站一块,没有一点这个“家”的特征。花孤傲,叶淘气,都在父母不在时欺负她,她像木偶一样被摆弄。
金雷的出生就像一个惊雷炸爆了两家:大娘在霞九岁时生了个男娃!霞的身份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雷,霞的弟弟,成了两家人的中心;霞,雷的姐姐,成了被两家遗忘的孩子。她一开始并没意识到这些,她也喜欢雷,乐滋滋地当他的保姆,她不反对大伯大娘疼雷。但有一点仍无法避免——大伯大娘穷,养不起雷。这样,霞的爸妈有充分的理由和义务接济雷,常把雷报过去哄,去逗,好东西都被雷占了,花叶居然也不恼。爸妈有了这个雷以后,也不再特别要求霞叫“爸妈”了。霞渐渐成了雷的附庸:她在大伯家伺候他,在爸妈家也伺候他。雷三四岁时,长得白白胖胖的,竟与花叶有相似之处,而霞只是像寒酸的大伯的孩子。这几年,她没有家。
老天总爱捉弄人,脱轨的火车总使上面的乘客面目全非。大伯在霞13岁时触电而死!大娘伤心欲决,霞跟着哭。雷小,向往吃饱喝足的地方,跟霞的爸妈的关系比跟大娘的关系还好。过年时,霞抱着雷去爸妈家,雷被霞的爸妈打扮得像小阿哥,说什么也不回大娘家,霞把雷放下,独自跟大娘过年去了。大娘并不疼霞,又自知养不了心肝雷,只是哭。
后来,也就是现在,大娘嫁到了外村,雷已顺口地向他的叔婶叫起了“爸妈”,霞无处去,在家住了一年多,就辍学到纺织厂当女工了。她走时,小村无语,天边只有一抹彩霞,霞望望天边的霞,也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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