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的那棵古樟

车子绕过最后一道弯，远远地，那熟悉的绿便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终于到家喽！”我欢呼着。眼见那抹绿越来越近，直至看到它依然如一把巨伞般屹立在我们眼前，“伞”下也依然站着一位老人，拄着拐杖，佝偻着背，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太外公！让您别出来接我们，怎么这么不听话呢？”我连忙奔至老人的身边，搀扶住他。“你们回家过年，我高兴啊！”太外公那布满皱纹的脸堆满了笑容，“快，和樟树爷爷打个招呼吧！”我抬头望向“伞”顶，喃喃道：“樟树爷爷，又是新年了，我们回家了！”

是啊，这棵樟树立在村头，已经七百多年了，谁也不知道是先有了我们这个村子再种下这棵樟树，还是先有这棵树，我们的祖先才看中这块宝地在这里安居乐业的。村里的人早已把这棵樟树当作了自己的亲人，来来去去都要知会一声。几百年的风霜雨雪，它早已和村民们血脉相连。

太外公常常给我讲樟树爷爷的故事。很久以前，这棵樟树比现在还要大一倍。它的主干从河的这头一直延伸到河的那头，成了一座天然的木桥，人们过河从来不用脱鞋绾裤，轻轻松松踩在樟树粗壮的枝干上便过去了。每日里，背着锄头、挑着粪桶、牵牛扛犁干活的人来来往往，樟树却从来不见半点疲惫，依然那么郁郁葱葱地横卧在河面上，似乎心甘情愿做村民们的铺路桥。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意外发生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挑着担过樟树“桥”，脚下一滑，连人带担子一起翻下“桥”，当时正值雨季，河水湍急，人一下子就被冲走了……那户人家悲痛不已，把怨恨都发泄到了樟树身上，他们把樟树拦腰截断，让它再也做不了“桥”，让它再也“害”不了人。因为出了人命，没有人出来阻拦。从此，这棵曾经任人踩任人踏的樟树留下了一个巨大的伤痕，那伤痕的口子那么大，大得如今从河对岸望过来也让人于心不忍。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受了这么大的伤害，樟树居然还活下来了。也许它在努力生长，想永远屹立在村头守护这个村子。它那剩下的半截主干上抽出了三根枝干，一年一年地往上长，一年一年地变粗，枝叶越来越繁茂。如今，从远处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里生长着三棵大树呢！这样如巨伞一般的樟树就是乡下人的福祉：田里干活的人累了，走几步路，坐到树下乘乘凉，没一会儿，凉风吹散了疲惫；潺潺的河水流经树下，在这里形成一个极深的水潭，村里叫它“古樟潭”，因为有了大树的遮蔽，这里的水更加清凉，妇女们在这里洗菜淘米、洗衣打水；晚饭过后，人们聚到树下唱唱小曲儿，聊天说笑，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最喜欢樟树的要数我们这些孩子们了，这棵樟树就是天然的跳水平台，一放暑假，樟树就成了我们的营地，我们爬上樟树，一个个纵身往树下的深潭跳，水花四溅，笑声飞扬……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似乎也在为人们的欢乐而欣喜不已。

搀扶着白发苍苍的九十高龄的太外公往家走，我一步三回头，望着那早已成为古树保护的七百多岁的樟树，那么苍翠，那么挺拔地立在村头，再看看身边已至耄耋之年却不肯离开家乡到杭州生活的太外公。是啊，无论我们身在何方，我们的根在这里，情在这里，心在这里，就如这棵古樟，只要这里的人们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它——一定永远在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