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环可,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扰”的冰冷气场,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外面下雪给我导致的错觉,但后来确信,这一定就是环可自身的问题了。
虽然还是不言不语,但并不单单是内向的性格使然,那种“闷闷不乐”的感觉,很明显和“闷不吭声”是两个境界,让我不由得好奇,平时即使沉默也总是微笑迎人的乐天派,怎的今天就突然变成了这副颓废的样子,莫非是鬼上身了不成?
“你今天怎么了?好像不怎么开心。”趁着午休的时间,我闯入了她的单人世界。
“啊?”显然是一惊,她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转到了站在她旁边的我身上。
“有心事?”如果我的直觉没有错,她一定有烦恼。
“心事?没有啊。”是一贯的息事宁人态度,却很明显是在敷衍。
“那你帮我分析件事儿吧。”既然问不出东西,那让她转移注意力也是一种帮她的方法。
“什么事?”她似乎很兴奋,不知是因为我不再追究了,还是对“分析”这个脑力活动很向往。
我拉过一边没人坐的转椅,坐到她旁边:“就是我之前听说,咱们公司里的厕所闹鬼。”
我们公司是租在一栋写字楼里的,占了三、四两层楼,而闹鬼的传言则是出自三层西侧的女用卫生间。
那个卫生间位于走廊的北侧,唯一的窗户也是朝北开的,平时如果不开走廊灯和厕所灯的话,里面就会显得尤其阴暗。
卫生间里一共有四个隔断。
外侧的第一个隔间,听说如果是忘带纸或是纸不够的人进去,就会听到有人问她是要红纸、蓝纸还是白纸。如果选了红纸,就会血溅当场而亡;选蓝纸的话,就会被水溺死;而如果选白纸,你将只剩下一具白森森的骨架子。
往里数的第二间,隔断上方是正对着通气口的,传言如果进去的人携带了什么会发出声音的东西,比如手机、铃铛等,一旦这些东西发出声响,就会有粘腻的液体滴落到这人的后颈上,摸上去还会是温热的,而如果这人好奇地抬头去看的话,就会发现,在通气口的铁栅栏对面,正有一双血红的眼睛蹬视着自己,而那滴落的液体正是从那双眼睛当中迸出的鲜血。看到这一幕的人,将会变成在那里寻找猎物的下一双眼睛。
再往里的第三间,传说曾经有位未婚妈妈在那里难产而死,虽然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选择在那个地方分娩,是想要避人耳目杀死孩子,抑或只是单纯的意外,但怪事却自此流传开,说是如果在3月3日,在这个隔间里连续方便三次的话,就会被掐死在里面,还说如果3月3日正好是周三,那上午或下午三点进去的话,就绝对会遇到那对儿死去的母子。
最里侧的那间,据说曾经有一个小女孩儿在和别人玩捉迷藏的时候躲在了里面,之后没被人发现,就在那里被关了一天一宿,第二天虽然被人发现后拉了出来,却已经精神失常,还执意要往那个隔断里跑,最后被送到了邻近的医院,当天夜里失踪,第二天白天被人发现死在了那个隔间里,从那以后,如果有人在厕所没人的情况下进入这个隔断,就会听到有小孩儿银铃般的笑声,然后会听到耳语般的呢喃“来找我啊”,虽然出来后人还活着,但精神都会崩溃,住院不久就会去见阎王了。
我把自己听来的这几个传闻告诉环可,过程中她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发出“嚯嚯”的称奇声,但当我说完,问了最后一句:“你觉得这些都是不是真的?”时,她却突然一本正经地看向我。
“你信吗?”
我一愣:“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的嘛!”
“那你见过吗?”
“没啊。”
“那不就结了!”
“可是……”虽然我的体质很容易见鬼是没错,但也不至于变成灵异雷达,有就得见,见不到就说明绝对没有吧?
“信不信的倒无所谓,你可以全信,我也可以全不信,反正遇不遇到也不是我们可以做得了主的,就算你再小心提防,该碰到就还是会碰到,而如果我的阳气真的很重,就算天天往厕所里跑,鬼们也一定会避我如蛇蝎。”环可说着,用鼠标点了点桌面上的万年历,“你看,今年的3月3日就是周三,要不咱俩试试?”
“我可不敢。”莫说是我遇到过那玩意儿,就算从没遇到过,也不会有那么大胆子去亲身尝试这种事情,“我劝你也别试,有些事情很莫名其妙,你一试,没准就真碰上了。”
“嗯,我不试,我还不想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不过我还是觉得,人惧鬼七分,鬼怕人三分,会碰到鬼的这种事,从概率上来说就已经是非常非常小了。”环可少有的多话,不过这种现象很普遍,每个人的词汇库中都会存在几个类似于开关的关键词,一旦被触及,就会变得特别有话说,而环可似乎很喜欢探究灵异方面的哲学话题,每次都喜欢用一大套说辞来证明自己的理论和观点,“更何况许多鬼故事的传说,都是闲人编造出来的,就比如说这些厕所里的鬼故事吧,如果真像传言中所说,那些人都死光光了,还怎么会有这么详细的传闻啊?而且好死不死都发生在一个卫生间里,也太巧了吧?当然,也不能就这样否认掉这几个传闻的真实性,因为我还有种想法,就是所谓的‘疑心生暗鬼’,有时候人的负面情绪积累得多了,就容易把鬼怪招惹过来。”
“你这观点倒是挺特别的。你的意思是说,有些鬼故事是先有的故事再有的鬼?”
“对啊,鬼绝对不是凭空出现的,一部分是死者的灵魂,还有一部分大概就是由人心的阴暗面凝结起来的东西吧。”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态度太严肃,还没等我回应,她又自己找补了一句,“我是这么认为的,也没啥依据啦!就是觉得,有时候比起鬼怪来,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我敏感地察觉到她说后半句话的时候,显得有些落寞,于是小心翼翼地发问:“你碰到,让你心烦的人了?”
“呃……”环可长叹了口气,双臂一伸,趴到了办公桌上,“你说,如果你一直认为和自己没有隔阂的几个人,突然被两面三刀鬼、吹牛大话鬼、自私自利鬼、唯我独尊鬼、不分是非鬼附身,然后人家还合起伙儿来欺负你一个人,你会不会很委屈很愤怒啊?”
“别人这么对你了?”我问,却没得到她的正面回答。
“我现在就是一只愤怒的恶鬼,我会记仇,虽然曾经是很亲密的人,但我会把他们对我所说所做的坏话、坏事都记住,记一辈子,然后伺机报复他们,让他们得到报应。虽然我知道愤怒的人很丑陋,但我还是很气愤,你能明白吗?”
我不敢说明白,也不想说不明白,因为我大概能想象那种感受,但却没有亲身体验过:“他们会得到惩罚的。”不知为什么,我觉得现在的环可需要的不是同情也不是开导,而是一个能和她站在同一战壕里的战友,要和她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即使根本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只要能够站在她身边,支持她去战斗,就行了。
“嗯,你是第一个说到我心坎里的人……”
“那你心情好点儿了吗?”
“啊,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事,呵呵,谢谢你哈~”
我摇了摇头:“那我回去趴会儿,你也歇会儿吧,下午还得干活儿呢。”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真的听了我的话,乖乖趴到桌子上午睡的环可,我突然有点儿佩服她,并不是因为她关于鬼怪的那些理论,而是因为她的愤怒。
愤怒的面具,如果从一个特定的角度去看,就是一张悲伤的面具,所以凡是愤怒的人,都是受了伤的人,而受伤的人,软弱的会选择伤心哭泣,坚强的才会选择愤怒报复,所以会愤怒会记仇的环可是坚强的。
她并非如自己所说,是被复仇的恶鬼附了身,而是被悲伤的小鬼儿蒙蔽了内心,希望她能早日抚平自己心中的伤痛,领悟更多的生活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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