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恋爱的时候，你有没有做过一件特傻特傻，现在却可以笑着讲出来的事儿？张爱玲说，那爱情卑微能低到尘埃里开出花。我见过那朵花开，昙花一现，却闪耀了我整个一生。

有一件事儿，说出来可笑，做出来荒唐，但是年少时我跟虎子都经历过。

有次我们逃课在沂水四中附近的一条路上的餐馆吃火烧喝羊汤，那家的羊汤很绝，撒点葱花香菜胡椒粉，我能足足吃三个油酥火烧。虎子接了电话说，不吃了，走。

我问，去哪儿？

虎子生气的说，妈的，居然敢欺负我的女人。

准确的说，虎子是个小混混，但他是一个有梦想的混混，他骨子里流淌着诗人的鲜血，他的刀从来没有出过鞘，因为刚买来，就被班主任没收了，他时常叼着烟在学校楼顶给我朗诵他写的诗。他的诗先锋朦胧，不明觉厉。比如别人赞美晚霞：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他写晚霞：太阳的小尾巴，你是不是迷路啦？急红了脸。

我跟虎子打了一辆小蹦蹦车，三个轮的那种，走沂河老桥就去了商业街。方然蹲在地上哭，虎子问，怎么了。旁边的姑娘说，就是三中的几个痞子，对方然吹口哨，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

虎子把方然拉起来，说，别哭了，哥给你报仇。

方然抹了一下眼泪，突然冒出来一句，你说你爱我，你敢不敢为我去死？

对，就是这句话，说出来可笑，做出来荒唐，我没拉住虎子，他非要跟人家单挑，对方8个人，不过还好，有我在，我一上手，就帮助虎子解决了四个人，这样算来，比较对称，四个打虎子，四个打我，然后我俩被揍的鼻青脸肿一块趴下，迄今为止我经历的唯一一次群架，双方力量有点悬殊。

被揍以后，我跟虎子在路边吃烧烤，我说，你何苦，是不是傻？

虎子说，因为喜欢，你才真的存在了，所以喜欢一个人就是敢为一个人去死。没喜欢以前，我们都是一阵孤独的风，没有人看见，当我们去爱了，那树叶被吹动呼啦啦，长发飘起咻咻咻，又见炊烟升起袅袅，那就是你爱的样子，你是风，突然有了自己的形式，你存在了。

我记得有人说过，这人生，除了生死，都是小事。所以，在爱里，我可以为你去死就是最甜的一句誓言，是拱手相让甜筒上绕圈的尖，是我剔好红烧肉里精肉夹起递到你嘴边，是我好一个个小龙虾在你面前排排坐。这喜欢真好，全部都给你。

虎子好歹是混社会的，看过古惑仔全集的。后来，他又找过一次痞子，毫发无伤全身而退，那痞子再也没有找过方然任何茬。其实那时候，痞子和虎子都喜欢方然，方圆三里地大伙儿都知道。

虎子说，不好好教训他一顿，他不知道天王老子怎么写？

其实后来，虎子喝大了告诉我，他们谈条件，痞子说，你要是从我们兄弟几个跨下爬过去，我就再也不招惹方然了。虎子当时气的不行，攥紧了拳头，走到痞子面前，就说了一句，好，从哪一个开始钻。那天虎子跪下准备要爬的时候，痞子说，敬你是一条汉子。然后他们就走了，虎子一个人就跪在地上，哭了。

虎子说，大概一辈子的脸都丢在了这儿，捡不起来了，太碎了，稀碎啊！

那年沂水的冬天挺美，有羊汤热火烧，煎饼小葱豆瓣酱，朝牌豆沫，绿豆棋子光棍鸡，沂蒙全蝎知了猴，独独少了虎子和方然。虎子从拘留所出来，方然退了学，我在济南艺考，那天济南下大雪，我接到虎子的电话，他说，我跟方然分手了。

虎子他居然哭了。

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让我从济南艺考回来参加空军体检复试，名额很宝贵，我是难得初试合格的几个人之一，是最有希望的，我居然回绝了，我们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狠狠的批评了我一顿，但是我没在场，因为我在济南参加艺考。

对，那是我人生里第一个抉择，在前途和爱情面前，我没犹豫，我喜欢的姑娘，也在参加艺考。我跟虎子说，我恋爱了。

虎子说，你滚！

2

听说方然去了深圳，虎子就去了深圳，听说方然去了义乌，虎子就去了义乌，听说方然回临沂开了一个小店，虎子就凑了钱在她对面开一样的店，当时不知道为啥客户都齐刷刷的去方然的店，开了小半年，虎子赔不起了。

方然说，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可是我没想过跟你结婚。

虎子说，没事，等你结婚，有人心疼你了，我就撤了。

方然说，好啊。

那天在人民广场，虎子说，我请你吃炸鸡！你以前最爱吃了。

方然说，不吃了，我怕胖了，穿婚纱不好看。

虎子憨憨的笑，你穿什么都好看。

方然说，你骗人。

虎子说，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啊。

方然说，高中那会儿，你说过你要爱我一辈子的，你还记得操场那棵粗杨树吗？那上面还写着刘虎爱方然一辈子呢。

虎子最后没说话，方然递给虎子一张结婚请柬，说，你一定要来啊！否则……

虎子说，我就不去了吧，挺忙的，不过，礼一定到。

我后来才知道，虎子当年把人打骨折的事，蹲了拘留所15天，对方同意不起诉，但是需要赔钱，赔5万医疗费营养费什么的，5万块在我上高中那会儿，不是小数目，所以虎子提出了跟方然分手，他要退学，远走他乡去挣钱。他知道，从他打算退学的那一刻，他注定跟方然是走不到一起的。

当年别人说了一句侮辱方然的话，他就把人家打的骨折。他拼了命想要保护的姑娘，居然那么轻易就松手了。

方然笑着说，你就不打算拆开看看吗？

虎子说，不看了，看见你的名字跟别人在一起，我都分分钟想出拳。

方然说，万一是你的名字呢？

虎子说，好好过日子，受委屈了跟哥说，哥的拳头不吃素。

那天虎子走的时候，方然手里还攥着请柬，她自己打开看了看，笑了笑，哭了，那里面没有写任何字，只有一张她拍的照片，照片上是一棵粗杨树，粗杨树上刻着扭扭歪歪的字，仔细看，是：刘虎爱方然一辈子。

方然看着虎子的背影消失，自言自语了一句，我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啊！不然我一个人多尴尬。

多年以前，我、虎子和方然，我们都是学渣，我侥幸去上大学，虎子和方然高考前退学了。我后来才知道，虎子去了深圳，方然就去了深圳，虎子去了义乌，方然就去了义乌，虎子回临沂开了一个小店，方然就凑了钱在他对面开一样的店，当时不知道为啥客户都齐刷刷的去虎子的店，开了小半年，方然赔不起了。

所以，方然约了虎子在人民广场，那天，虎子说，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可是我没想过跟你结婚。

方然说，没事，等你结婚，有人心疼你了，我就撤了。

虎子说，好啊。

那年临沂的冬天挺美，有热乎的糁和油条，大盘炒鸡和锅饼，菜煎饼和诸城烧肉，虎子和方然都在，独独少了我。虎子开一家服装批发店，方然开在对面，我在烟台上学，那天烟台下的雪很大很冷，我接到虎子的电话，估计他喝大了，他说，我想跟方然结婚，可是今天方然跟我说她要结婚了。

虎子他居然哭了。

我问虎子，喜欢一个人不就是敢为一个人去死嘛，你可以去抢婚啊，我陪你。

虎子笑笑说，年轻，冲动，傻。如果现在方然问我，愿不愿意为她去死，我肯定不会，只有好好活着，我才能好好去爱她。

那时候，我觉得我似乎了解了什么叫爱，和她在一起不害怕死，也不害怕活下去，但是我更希望活下去。我跟虎子说，我又恋爱了。

虎子说，你双滚！

3

虎子的女儿现在上幼儿园大班，有次出差路过临沂，我去他们家坐坐。我陪他女儿在沙发上玩芭比娃娃，虎子他们两口子在厨房做饭，我说，方然，你让虎子来就好了。

方然说，你大老远来，一定要好好招待一下。

虎子他女儿突然跟我说，叔叔，我们班凯凯可烦人了。

我问，怎么烦人了？

虎子他女儿说，老欺负女生啊！抢我的玉米棒，抢我芭比娃娃，还老爱亲我。

我问，那他也这么欺负其他女生吗？

虎子他女儿想了想说，貌似，只有我哎！

方然笑了笑说，以后跟凯凯说不准亲我。

我说，对，要是凯凯再欺负你，你就告诉凯凯，我爸爸可是古惑仔，打你屁股哦。

我跟虎子、方然，都懂这种爱，唯独没法解释给他女儿听，喜欢和爱，有很多种表达方式，简单点就是喜欢每天跟你一起玩，复杂一点就是玩一辈子。你觉得她一定配得上更好的人，然后你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你撒手以为自己多伟大，成全了爱情，那不过是不爱的一种表达方式。

我花了10年，直到结婚，我才学会像一个孩子去爱，无所顾忌。但是10年，我先把自己变复杂，被爱伤过，也伤过别人，棋逢对手。又把自己变简单，只是对你好，不计回报，举案齐眉。

你说，在拥有爱情之前，男人和女人最好要知道什么？

你身上带的一切特质，好的坏的，都会在爱里被放大成两倍，甚至更大。你携满身欢喜入了洞房点了花烛春宵一刻，那便是欢喜爆棚，你携了一身委屈埋怨入了厨房醋溜肥牛炒了猪肝炖了羊排，那便是苦不堪言。这世上并没有完美的爱情，只有两个不完美的人，摸索一个合拍的方式，深一脚浅一脚，走过。想明白了，就激活婚姻这种状态吧！

那年青岛的冬天挺美，有烤鱿鱼辣炒蛤蜊，锅贴和香辣蟹，排骨米饭和麻辣小龙虾，虎子和方然已经结婚，独独少了我。我终于明白，那个守了我7年的姑娘，要的很简单，一个亲亲一个抱抱，她就开心好几天啊！嗯，我以前常常加班，我回家她已经睡下，她醒来我早已经去上班。我们努力，奋斗，去想要更好的生活，而不是，用努力，奋斗，亲手毁掉我们的爱情。

想起一句话，我抱你就不能搬砖，我搬砖就不能抱你，这就是悲哀的现实。其实，每一种爱，都是你亲自选择的，你可以选择亲亲或者抱抱，每天就一分钟，我觉得很暖。

我跟虎子说，我结婚了。

虎子说，你一定会后悔，你一定会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