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胡同里的一处四合院,住着一位留洋归来、小有名气的二少爷。我们曾是儿时的玩伴,但因他留学的缘故,我们便少有交集。 曾有一次,我在胡同的拐角里碰到了他,瞧见他破旧的衣服和紧皱的眉头,我不禁为他的生活感到担忧。但不经意间,我又看到他眼神里隐约透露出的自信与活力,就放心下来。那次的会面,那天他口中的故事,使我久久不能忘怀。 二少爷是胡同里最富裕人家的小儿子,儿时便拥有我们从未见过的宝贝。他的一日三餐都是满汉全席、饕餮盛宴。从小娇生惯养的他,身上不免沾染些许恶习。这样的他在十二岁时被送去法国留学,这一去便是七年。 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何况七年。 当他再次站在大家面前时,一身笔挺的西装,一双锃亮的皮鞋,干练的短发,再配上真皮的公文包,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令我们并不敢相信是他,曾经的小少爷脾气一去不再,虽说名牌洋装穿在身,但从前的富家公子的娇气全部消失殆尽。这样家里人也不知是福是祸,虽说这个宝贝儿子终于长大,可是从他口中流露的,全都是从未听过的思维方式、文学形式、新式政策。本以为只是未适应国内的处世之道,过两天便好,可是这种趋势反而“愈演愈烈”,不只局限于家里,而且满胡同宣扬。人们都以为这孩子在国外中了邪,都不再去接近他。 思想新潮的星星之火,已在上海点燃。 不被人待见的二少爷内心虽有一丝寂寞,但他内心的守望作为骨架支撑着他。一天他外出回家,在胡同里迎面碰上了大少爷。大少爷的眼神中露出些许愤怒,声音也不似平常低沉:“你今天出门前向母亲磕头了吗?”二少爷被问得笑出了声:“怎么,大哥现在还像古董一般跪拜作揖吗?我们现在都倡导鞠躬握手,那老一套的东西早就不盛行了。”这在大少爷眼中看来是以下犯上的话同样激起了他内心隐忍许久的怒火。从那以后,两兄弟从往日的无话不谈变成了无话可谈,每次的四目相对都宛如即将被点燃的干柴,两人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这战争的暗火,使得二少爷内心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守望。 他所守望的,不过是大家都能肯定新思想并且乐于接受它。而现在,这守望只能如同星星之火,在夹缝中苟且偷生。 然而,星星之火,有朝一日总要燎原。旧时的一切都要随着新世代的到来而改变。 火车运营、报纸发行、电报盛行,这使得人们接受新鲜事物的道路更加宽广。当报纸上登满《布尔什维主义的胜利》时,人们才开始意识到,或许从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错了,二少爷的思想是不是能真正将他们从深渊里救赎。从那以后,二少爷不再只身一人走在胡同,他的身边总有人陪伴。虽说是零零星星几个人,但依然给予了他极大的鼓舞。 可是仍有一个人,依旧不待见他。这个人就是大少爷。 大少爷是家中的顶梁柱,家人的主心骨。他高傲的认为,家里所有人都要听命于他,尤其是每日与他唱反调的二少爷。当下新思潮如同狂风般席卷了胡同,带走了繁服长发、带走了鞠躬作揖,将积极的思想留在了邻里们的心中。风水轮流转,人们开始逐渐对不合群的大少爷指手画脚。他对此很是恼火,便将这一切的罪责都归咎于二少爷。而二少爷仍像以前一样,宣传着新式思想,主动和人们交流心得。这一前一后形成的鲜明对比,令大少爷愤怒到极点。急火攻心,一怒之下,大少爷将他赶出了家门。 被赶出家门后,他虽身无分文、但心里依旧记挂着最初的守望。这位二少爷,从曾经的锦衣玉食,到如今的难以糊口。虽然身体上经历了如此巨大的变故,但他内心的初衷不变。虽然衣服变的破旧、皮肤变得粗糙,但这不足以让他倒下。新世纪的曙光就在前方,他必须要背上行囊继续出发。夹缝中的守望,将是他在黑暗中前进的引路灯,是他在饥饿时的精神食粮,是他在寒风中的温暖依靠。凭借着这个,他一直支撑到了现在。 我抬头望向胡同四四方方的天,或许是正是这样的天,形成了一个紧箍咒,将人们制约在旧时代的封闭思想中。好在,二少爷便如同新时代的光,照亮了人们的黑暗。 “愿人们能接受新思想,愿人们都能因此幸福。”这是我们告别时,他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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