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一家三口从家中出发,自助游去黄山,五点半就起床,我睡眼朦胧地赶到了长途汽车站。 在大巴车上,咱坐了大半天,途径安徽的歙县、宁国,我趴在车窗上看着那些徽式建筑,黑白相间的马头墙,繁复有致的花纹和沉积的历史,都让我悠然神往。 我们的目的地是在黄山市的屯溪县,天气热得可以,我不禁压低了帽檐,挥开一路上售卖地图的人,疾步前行到了预定好的酒店:军分区招待所。话说回来,这军分区招待所真是个好地方,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安全多有保障,啧啧!虽然屋内的设备较为老旧,但是干净整洁,价格也很合理,我们一家十分满意。 晚上的行程定在黄山著名的老街 老街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路上人挤人,肩碰肩,街边的烧烤店兹兹地响着放在铁丝上的肉串散发出令人心醉的香味。一缕缕白花花的烟冒出来,烟的背后,是烧烤人油光满面又略显瘦削的脸。 但是我头也不回地与烧烤小摊擦肩而过,走向了前方的臭豆腐摊位。天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上臭豆腐的,以往我可是顶受不了那“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的宣誓,但是不知怎的,也许是它的鼎鼎大名实在是如雷贯耳,我也不禁接受了。 我面对的这个摊位,专门制作安徽臭豆腐,据说是百年老摊。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妇,男人肤色黝黑,扣了一顶发黄的棒球帽,腰际一条蓝色的围裙,朝我这么一叫:“小姑娘要臭豆腐?”我一怔,连忙回答:“是啊是啊,小份的。”啧啧,那时候我的眼神,跟个小兔子似的。 中年男人憨憨一笑,从光滑的竹椅上跳起来,熟练地用钳子将豆腐拨拉到被火烧得滚烫的铁板上,哗地浇上一层油,噼里啪啦地啸叫起来。油泡儿在铁板上冒啊冒的,黑亮的长钳子娴熟地拨弄着豆腐的位置,又是一勺油浇上去,豆腐泛出了油亮油亮的美味光彩。 这时候,噌噌地跑来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个手机,戴了一副黑框眼镜,连头也不抬,手指划呀划的:“老板,小份,两分钟后我来拿哈!”又噌噌地跑走了。 我傻眼了:还可以这样? 其实后来我才知道,这才是老街,这才是风土人情,是世俗烟火中俗到极点却最最温暖人心的东西。它萦绕在我们身边,从未离去,只有被它环绕着,温暖着,一个人就不再是孤单的个体,每一个人都属于这样一个烟火的地方,幸福地活着。 老妈要了一份鸭血粉丝汤,味道鲜美,很是入味。摊位小小的,露天摆了四五张小木桌儿,几个年轻人埋头吃得满头大汗,桌子上略有些油腻,但是还算干净。我们一家三口抬头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已经无需多说。 今天计划爬黄山。 徐霞客说:“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他这几句可是流传好久了,由此可见黄山市多么的集绮丽之大成者,而这“天下第一奇山”的名号,我也早就想领略一番。 乘坐旅行车盘山而上,周围树木青青而葱郁,天气晴好,在树枝叶的缝隙间投下斑驳的光亮。远处的山头有大团大团的黑色影子投下——是云的。 白云大团地从天空中招摇而过,绵软地变幻着形状,在山头投妩媚的倒影,映在了一望无际的郁郁树林上,这一幕从我们这里的车窗望去,格外清楚。 这一趟车程约莫有二十分钟,车窗外的风景像是精心编排的设计,一个一个渐次上演,终于到了最后一幕:嶙峋的怪石被顽固的苔藓攀附着,浩瀚地呈现在了我们眼前。一眼望去,无边无际——我们到达了登山口,下面,就该用脚来丈量黄山了。 平心而论,我算是爬过不少山的人。泰山、华山、嵩山、云台山、九龙山、三清山……我对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迷恋和喜爱,我最爱的一句诗就叫:“山登绝顶我为峰”。但是这一次的黄山,彻底颠覆了我对山的世界观,轻轻眨眨眼,恼羞成怒地瞪着脚下淡然的石阶——黄山的台阶虽然没有华山那么陡峭,但是可恶就可恶在实在是连绵不绝,丝毫不让人有喘息的机会,平地很少,每一步都是在攀登,这和我以前所爬的山真是大不相同!揉了揉酸疼的腿,台阶一波接着一波,密密层层的,像是海浪波涛,汹涌着,澎湃着。 简单地说,黄山的奇丽景色大气而流畅,华美如同翱翔的凤凰,那么它上山的石阶却是直截了当,一点也不羞涩,像极了杀手的刀法,短促如同飞鸟的破鸣。无奈地抬头,却只看见了青绿青绿的树叶伴着褐色的枝桠,一阵风吹过,它们欣喜地摇曳起来。我低下头抹了一把汗,再次抬腿向前。 一路上走走停停,汗出了又出,水瓶也渐渐见了底,腿也已经开始麻木。若不是一路上景色不断,怕是连眼神都要空洞了。如此循环反复,我们最终攀上了黄山的第二高峰:光明顶。(云绊注:黄山第一高峰是莲花峰,仅仅比光明顶高四米哟~) 说起光明顶,身为武侠迷的我得很负责任地提一提金庸老先生写的《倚天屠龙记》,在那边小说里,光明顶可是魔教的圣地,根据地。而今日,我费尽了力气,终于攀登了上来,不禁汗颜武侠小说中人物轻功的高超,几个纵跃便轻盈盈地立在了光明顶上。 自己嘀嘀咕咕地爬上了光明顶的巨石,抓着铁链颤巍巍地一看,马上大脑一空,傻掉了。这浩瀚霸道又宽阔宏伟的绮丽景色,是多么的让人震撼!一阵阵鸿瀚的山峰扑面而来,崇山峻岭,怪石奇峰,你不认得我,我却记得你——这一番恢弘的景色,似乎在我的梦中出现过,既像人生若只如初见,又似故人照月来。 我就站在那粗粗的铁链边,耳边是山风浩荡过树林而奏响的狂放笙歌,就像南方女子唱歌有碧水的质感,北方女子唱歌有草原的辽阔,这一番歌曲,初听就惊艳,达意实则难,我搜肠刮肚也就整出了四个字:清而不寒。一种“气”在心间恢弘地聚集起来,我多想对这浩瀚的天地,如同竹林七贤中的阮籍一样,清啸一声! 黄山还有一个天下闻名的景点,不说猜也猜的到:迎客松。 古来人们就把梅、松、竹给给摆在一起,叫做“岁寒三友”,而这迎客松更是为人称道吧,在这料峭的山顶,松风浩荡,天地悠然。 本来一开始的打算是一爬到光明顶就下去,但是后来心一痒,又噌噌地去寻找大名鼎鼎的迎客松,想要一睹风姿。脚下的石径越来越细,因为到了很险峻的地方,往下看一眼,心都被吊起来,连忙把头给缩回来,被人流裹着向前去。 迎客松最终傲立在我眼前,苍劲有力的树干饱经风霜,那伸头探崖的临风神姿让人心生敬畏。它静默地站在那里,历经风霜,抗一生风雨,在阡陌纵横的人间,积累天地的精华。、 这就是迎客松啊!它虽然隐忍在料峭之地,但是它仍然不封闭自己,永远欢迎别人,迎客松,这就是它的名字呀! 它静默不发一言,我也静默,又一次呆住了。 神说,哑的东西都是好的,所有的东西最终都要归于安静。 雪小禅在《腌制》里有一句话:“也许我们不是被岁月谋杀,就是被人谋杀,时间谋杀所有的东西,包括所有的真。时间催人老,时间最不怕你年轻。” 但是这一句话放在黄山这里,就不能够适用了。 黄山,在时间,在历史的打磨下,焕发出了愈发沉稳,而又真实、浩瀚的风采。 坐了八个小时左右的火车,我们一家人风尘仆仆地从黄山赶到了南京。 南京站的正对面就是玄武湖,波光粼粼,一望无际。我们来时正是早上六点,太阳还没有很强烈,只有几个零散的老人在玄武湖边散步,倒是有不少售卖地图的人挥臂吆喝。 刚刚到达的时候,我们很彷徨。有点像独木舟在《我亦飘零久》中描写的出行:没有事先筹划,全是因为临时起意,潇洒是潇洒了,但是许多问题就摆在我们眼前。因为我们对南京并不熟悉,六点十分的时候,我们三人靠在火车站旁的公交车站栏杆上,冥思苦想地思考我们到哪里去住宾馆。 没有一个住所的感觉是很焦虑的,天地灰蒙蒙的一片,仿佛只剩下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旅行者,还有一张单薄的地图。茫然、忐忑、不安,我们没有任何对于行程的安排,一切仿佛要走一步算一步,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了、 差不多过了二十分钟,我们才确定下来基本的路线。先是坐公交到秦淮区附近吃早餐,然后寻一家宾馆,最后四处转一转确定部分的行程。 也算是有了计划,心里面也踏实起来,坐上了南京的公交车。 南京的公交车与我家乡的大不相同,爱心座好多,而车厢明显要宽大。我们一家坐上公交车里时人还很少,因为火车站是起点站,而且现在这个时间,很多人都还在床上呢。 七点左右,下车。 扑入眼帘的是傲立的高楼大厦,巨大的广告牌一个连着一个,零散的名牌店散落在高楼大厦的脚下,显得有些冷清。马路上行人很少,孤独的红绿灯闪烁着,只有早起的公交车呼啸而过。 这里是这座城市的中心地段,但是因为现在时间尚早,大多数店面还没有开门。我们一家人对视一眼,深知小巷出美食的道理,抬腿就朝中心向外延伸出的一条细小脉络走去。渐渐的,太阳明朗起来,在小巷里转悠一圈后,我守在了一个买鸡蛋灌饼的小小摊前。说它是小小摊其实也不为过,目测也就大概两米宽,三米高的样子,已付着一座老旧的民楼。摊里面是两个二三十左右的男人也应该是刚刚来到小摊里,正在洗手、洗勺子总之做准备工作。见我呆立在那里,就笑笑说让我看看贴出来的价格。真是气愤呐,每一次我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绝对是一个呆呆的样子,虽然说天然萌的确不错,但是我并不是很喜欢啊!终于我开口:“额,鸡蛋灌饼加午餐肉。”其中一个哥哥爽朗地应了一声,开始勺起面浆(我不知道那是啥,反正是液态的面粉就对了),浇在了一个大大的铁盘上,铁盘上已经抹上了油,散发着迷人的小巷风采。 做鸡蛋灌饼似乎颇为麻烦,我讷讷地开口:“这里有豆浆买吗?”哥哥指了指外边的几个流动的小摊:“去那儿买,有很多种的。”我赶紧道:“那我去买了,先离开一会儿哈~”于是,噌噌地跑走了。捧着一杯温豆浆回来,一边喝一边看他们做饼,浇上鸡蛋,紧接着他们又将粉红色的午餐肉抛到了铁盘子上,兹兹声又袅袅婷婷地响起来,油星闪闪,还真是诱人的存在。突然走来一个穿白衬衫的女青年,直接一句,过渡都没有:“来光的。”哥哥们应一声,我再一次傻掉了。咳咳,我真不知道“来光的”是啥,这是如何进行交流的?不过后来我捧着鸡蛋灌饼咬一口满口生香还被烫得大叫的时候,恍惚明白过来:来光的,兴许就是纯鸡蛋饼吧,跟我在黄山老街遇上的那个青年殊途同归呀。 我感受到了一种令人身心愉悦的质朴风气,果然美食才是我云绊认识一个城市的最好媒介呀。 南京不愧是省会城市,那么多的景点都让人流连忘返,但是,我唯一眷恋的只有秦淮河。 杜牧有《泊秦淮》曰:“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几句诗一下子就将秦淮河所带给人们的安乐写得淋漓尽致。“烟笼寒水月笼沙”是夜晚的辉煌与清冷,而“隔江犹唱后庭花”则代表了这里的沉醉和颓靡。 从小背这首诗就已经背得朗朗上口,秦淮河在我梦中一次次的出现,于是,饿哦更像去一睹她的风姿。 正是晚上,迈过夫子庙牌坊,缓缓向秦淮河走去。身边的小店五光十色,手艺品更是五花八门,人潮如织,天边都被灯火映得透亮。连最最普通的糕点也被店家插上一支小纸伞讨人喜欢,真是好不繁华。 看着如此繁盛的街景,我恍惚忆起一次在图书馆随手摘得一首诗,正是描写秦淮夜景:“锦绣十里春风来,千门万户临河开。”现在虽然不是初春时节,秦淮河更不是古时的千门万户,但是我依旧能从梦中的倒影依稀看见秦淮再也摘不下的面纱。本身自己对中国古典文学接触良多,漫步在如此秦淮之上,仿佛能穿越回几千年前某个热闹的夜晚,哪家姑娘出嫁,经过了秦淮河边。十里红妆,高头大马;又是一刹那到了某一个清冷的夜晚,杜牧悲吟着“商女不知亡国恨”,河上灯船里,《后庭花》的歌曲正袅袅婷婷地曼声出来。 鹅黄衣裳的女子掩嘴轻笑迎面走来,扎两个鞭子的丫鬟急急忙忙地跑上来,俊逸的文士正举杯欲引,河上灯火繁盛,伴着名妓的丝竹之声缓缓驶来。我慌乱地伸手去触摸,却是一刹那烟消云散,不变的,依旧是短袖汗衫的二十一世纪的人们,神色愉悦地与我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在这里,千百年的光阴轮番流转着显现在我的眼前,绮窗丝障,十里珠帘,一刹那又人非物是,波光流转,何尝不是一种擦肩而过?唯一不变的是这条河上一直有灯船趟过,丝竹声响,灯船之盛,依旧甲于天下。 走在人群里,熙熙攘攘的人群让我失神,耳膜鼓动着秦淮河边播放出的古典的摇曳生姿的丝竹乐曲,眼前是灯影桨声,火光繁盛人流如织。我走在河边一条长长的石壁前,石壁上刻了秦淮八艳的生平与容貌,还有曾在秦淮河边临风高歌的大诗人李白、辛弃疾,他们被无数过往的游人抚摸怀念着。 秦淮八艳里的李香君也许是最为人熟知的一位,她最后在孔尚任的笔下“血染桃花扇”,但是她死后秦淮灯火依旧,画舫歌吟,似昨日扬州。兴许,这就是历史的多情与无情吧。 《桃花扇》的一句唱词很适合描写我对秦淮河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 “别后相思空一水,回首已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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